万里送君戍故烟(92)

冷漠寡淡,不加任何感情。

青紫的血瘀、乌红的积血,有些是神志不清撞在床头上的,抑或是滚在烛台角磕磕碰碰的,大多数醒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没有管也就是了。

江御却不闻不问,冷若冰霜。

为什么他想得到什么,对方以意为之一般,偏偏就不给呢?

江御把被褥替他盖上,厚重的衾帱包裹在身上,压得身上浑身难受,手指触碰到传来一阵刺痛,想踢开被子时,双脚已经缠裹扎实,动弹不得。

门虚掩着开合,林析沉投去目光,卯足劲喊他:

“你是怕我再发疯所以想把我熏死吗?真走到这个地步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一刀了结便罢!”

男人的背影出奇地廖阔,平静道:“我要是真的想,会在你戳死自己前,折断你的每根手指,绑在身边,日日夜夜守着你,看着你。”

就像照看一副会动的死尸。

小木门彻底被合上。

直到窗棂外的人影不见。

林析沉气恼地咀嚼他临走前的话语,一字一句犹如岩浆一样,灼伤五脏六腑。

他是个坏人。

惊涛骇浪缠裹着缕缕浓香,颠倒记忆,恍惚的影子乱窜,到头来被狠辣的燹火吞灭,燃烧在荒野之际,一瞬间,明明遥不可及的火顷刻烧到眼前,熊熊烈火舔舐在脸颊,周遭皆是热浪翻涌,窒息压抑。

林析沉迫切地仰头,大口大口吐着热气,腰腹经络撕咬,漫无止境地侵蚀,每一分每一秒都好难熬。

每当提起精神想甩开这层被幔,该死的熏香硬生生把他摁了下来,手肘抵开出一条缝,通了凉风,耳根烧得愈发麻烈,卡在外面的手不进不出,落在锦面锻子上。

盛家每况愈下可不代表盛溪亭式微,即使家父卧病在床不为謦欬,也不妨碍他流连青楼楚馆,做位潇洒风流的纨绔公子。

府上大门紧闭,下人面色凝重地拉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恭迎这位几乎不落家门的公子。

当然,也只是做给世人看罢了。

盛家家住床阁的屏风后,跪着一名小少年,盛溪亭不受通传径直走去,管家知道他的脾性,更加不敢拦,小步子上撵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低声附耳道:“小公子刚下了早课就赶来呢!”

盛溪亭冷嗤了一声。

身上沾染的酒气已经被屋内传来的中药味完全掩盖。

盛溪峰跪的笔直,数着日天大概半个时辰了,盛溪亭好奇地张望漆黑一片的内殿,似乎是在对他的跪拜感到难以置信。

“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不嫌晦气?”

盛溪亭口出狂言,老管家一把年纪,吓得老腰差点折了,无可奈何般,脸色难看得像个苦瓜。

跪着的少年听见动静,微微仰头,几欲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不能说话的。

他知道。

没等老人揣摩斟酌好用词,盛溪亭懒洋洋地离了依靠的柱子,漫不经心迈步进入殿内。

盛乾澜卧病在床,面若死灰,见盛溪亭来了,忽然干咳了几声,从起初正常的咳嗽到愈发的猛烈、唾沫星子横飞,咳到后面又有些恶心,对着旁边的唾盂呕吐。

盛乾澜苍老的手扶着床头,肥腻的体态极不方便,盛溪亭淡淡看着他,没有丝毫想搭把手的意思。

有几个婢女跪在床下侍奉,估计是新来的,心觉若是父子局,自己上手乱了分寸,又见盛溪亭迟迟没有动作,只好硬着头皮欲去帮扶。

几乎是在婢女迎过去时,盛溪亭心不在焉地开口道:“有劳您老人家特意传召儿子回家,有什么大事?”

明显是屏退周围的人的意思。

服侍的婢女很有眼力见,盈盈巧巧退出去了,盛溪亭嘴角总是荡漾着一抹笑,尽显温文尔雅,波澜不惊地看着直眉瞪眼的亲爹。

十几岁的少年眼睛弯起来漂亮极了,跟病榻上垂死的老人形成鲜明对比。

盛乾澜干枯龟裂的嘴唇翕动,吐出来的话就像年久失修的破风机,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敲在暗纸面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哥战死边关的信函。

盛溪亭抬了下眼皮,索性认下,不以为意地抱胸:“爹,他可守不了边关,活着没有用处,死了多少能给人家腾个位置。”

老人气得咳了好多声,涎液流落在苍老的胡子上,凝结成一绺一绺的,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南征北战的辉煌。

他虽战功不如江御那般赫赫,却是唯一一个在南洋斡旋得胜的人。

安国现今最缺水师,若谁能在这方面做出成就,搭着新帝登基的背景,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盛乾澜老了,因为大哥生在前面,便把西北军务全权交给大哥,让自己死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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