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晋州城内，能坐得上画舫的人非富即贵，官府很快出动，拢着官兵去救上面的人。
此时扑腾不止的湖面下，有个人正缓缓下沉，是呛水后没了气力的顾北昀。
繁杂的声音渐离耳畔，像是被包在了个与世隔绝的箱子中般，与众人渐行渐远。
顾北昀的意识陷入模糊，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要做，湖水灌入耳中，脑子也像是被冲荡了一番，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闭眼的前一刻，视野里有个人好像在冲自己游来，大概是求生的欲望，顾北昀重新睁开了眼，伸出手想去够他。
那人愈来愈近，顾北昀蒙水的双眸中照出他的模样。
墨发倾散开，水波勾勒出它的弧度，白皙的面容上一点朱红的唇变得尤为引人，眉心，眼尾的红痣更是清晰可见。
衣袍是月白色，与水共舞，浮动飘荡。
在这暗色的湖中，他就宛若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一般，突然脱离了纸面，变得灵动非常，整个人的颜色都集中在了那一抹朱唇上，绚丽而夺目。
在顾北昀的注视下，那人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又勾手将他揽入怀中拥紧，继而诱人的绛唇靠近，印在了顾北昀苍白的薄唇上。
霎时间，顾北昀停止了呼吸，好似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眼里心里唯留下这么一个人而已。
在心脏重新跳动的那一瞬时，一口气渡进了他的口中。
生死危急的关头，顾北昀瞧着来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他要把谢岑藏起来，不让别的人再看见。
他要娶谢岑为妻，与他一生一世相守到老。
在湖边都乱做一团的时候，人烟稀少的草丛中，有一人悄声上了岸，抖落身上的沉水，借着月色离开了这里。
片刻后，他再度出现已是到了丞相府。
书房中，苏辰鳞背朝那人，看不清表情，只几缕华发隐入鬓间，背脊微弯，背手在后。
“如何？”
和蔼温和的声线，不带半点压迫感。
“回大人，他们并未谈论宋林林之死，只是太傅的儿子提了下宋承之和李怿的事情，顾北昀没有回答，似是不愿跟他说这些。”
“还有大人，不知为何画舫被撞了，属下没来得及再多听些，就回来了。”
苏辰鳞转过身，烛光下看清了他的脸，几条沟壑纵横在脸上，唇角总有抹若隐若现的笑容，双目晶亮，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他似乎对画舫被撞的事情更好奇，“可知道是谁撞的？”
站在下首的人摇头，“那画舫奇诡的紧，没有声息地就撞了上来，而且里面并没有载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苏辰鳞浅笑，“世上所有事情皆有原因，画舫不可能凭空出现，是有人想借机除掉画舫上的人，看来跟顾北昀有仇的可不止我一个啊。”
似在叹息，可话中的笑意深重，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官府的人来得及时，宋白等人很快被救了上来，来到岸边后却并不见谢岑他们的踪影，他心中着急，尤其顾北昀还不会凫水。
若是就那么沉入水中……
宋白不敢细想，脑子里又浮现出谢岑那冷寒无比的面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那副样子活像是要杀人。
他忙喊过几个人让他们去寻，自己则是在岸边焦急等待。
在宋白那边热火朝天的找人时，另一边谢岑已将顾北昀拖上了岸，二人的衣衫尽湿，紧紧地贴合在身上。
借着零碎的月光，谢岑看清了顾北昀的现状。
他双眼紧闭，湿发黏在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嘴唇苍白不见半点血色。
谢岑想要拂开他脸上的乱发，触到他脸颊时却一阵寒凉，刺得他忍不住想要收回手。
这样的温度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倒像是……
谢岑不敢置信地趴伏在他的胸腔上，想要再一次听到他沉劲有力的心跳声，然而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眼眶酸涩生疼，湿衣如化作了沉铁般坠着他前往深渊。
谢岑直起身子，伸出手指去探顾北昀的鼻息，心下默默祈求，可老天大概觉得他做恶多端，根本不愿满足他的愿望。
顾北昀的气息若悬丝般微弱，风一吹就断了。
谢岑心如刀割，双手打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也是在此刻他才终于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有了害怕的东西，不再是无懈可击。
谢岑努力保持镇定，学着以前在书中看来的东西，垂头吻上他的唇，向内吹气。
“北昀…呼吸…快…呼吸。”
可始终没有人回应，黑暗密布的尾草中，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滚落而出，谢岑没空管它，不断地向顾北昀口中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