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个被修然帮助的有缘人,本身已是患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之兆,但得到他相助后,已然身体大好,与常人无异,存活至今。”
“明日就是他再度回山的时刻,北昀你把握住这次机会,若是心诚就可以成为他的有缘人。”
马车徐徐停下,一人挑起车帘下了马车,顾北昀立在车前望一眼那高耸入云的济灵山。
山顶隐在云雾中渺渺忽忽,绵延不见尽头的山阶上有无数迫切的人双手合十,一阶一阶走得虔诚,只为了求一个可能。
宋白的话音仿佛还在耳畔,“但这也只是传闻,究竟能不能真的救好谢岑,我也不知道,仅仅只是有个可能。”
顾北昀让仆从尽数等在原地,自己就跟其他普通的人一样,双手合十踏上石阶,为了心爱之人寻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而直到现在他的回答也跟那时回答宋白的一样。
“哪怕只是有个可能,我也要去争取。”
夏日的季节,身上的衣物也不厚重,但越往山上走寒气越重。
恍然有几分走到了秋日的感觉,凉风刮动乳白的雾气泼洒在脸上,寒意瞬间在四肢百骸中蔓延扩散。
覆在身上的浓雾逐渐化作露水,侵湿了浑身的衣襟,连发丝都湿透了,黏附在额上,贴靠在颈项中。
顾北昀不为所动,双手紧紧合十,无比虔心地踩上每一阶石阶。
越往上走,山阶上停下的人越多,济灵山实在太高了,想要到达山顶那座古寺堪比登天。
普通人的身体根本耗不住,还有很多人灰心丧意地从山上往下走。
只有顾北昀始终不曾停顿,不受外界影响,稳稳地踏上每一阶,越过每一个停下的人。
他的相貌实在过于出众,并且名号响亮,几乎整个晋州城的人都认识顾北昀,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交窃私语声从三三两两的人口中流出。
“顾将军来这里不会也是想见修然法师吧。”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的,不过他什么都有,荣华富贵不缺,又身强体壮的,他来求什么呢?”
“求什么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再走走吧,马上就到山顶了,说不准能成为修然法师的有缘人。”
细语声传入耳中,又消散在风中,一阶一阶地走上去,见到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在雾气消逝的那一瞬间,一座明黄的山寺出现在了顾北昀的眼前。
那一刻心绪翻腾起来,步入山寺中,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一颗心始终剧烈地鼓动着,不曾停歇。
跟其他的所有人一样,顾北昀被小沙弥引着去了修然法师的住处,他站在门前心慌非常,不自觉地攥紧了拳,等待着那个结果。
小沙弥告诉他,只要等在门口,修然法师若是想见便会开门,若是不想见房门就会一直紧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无数次沉重的呼吸声后,乱跳的心脏逐渐放慢,最后归于死寂。
顾北昀怔怔地盯着那扇始终未开的木门,直到小沙弥来请他出去,他才迟迟反应过来。
那点微末的可能早已没了,跟着这扇打不开的门一起消散殆尽了。
他不甘心地撩袍跪下,任凭身旁的小沙弥如何劝阻,他都执意不肯听,固执地跪在门外,只为再求一个可能。
山间铺就的是冷硬的石板,跪在上面不过片刻,膝盖上的布料就已变为了深色。
寒意噬骨,再加上他的小腿还受过箭伤,在这样湿凉的环境下就更加难忍。
腿上阵阵刺痛,宛若有千万根细针扎入又用力拔出,如此反反复复,不断地折磨着他。
小沙弥见劝不动他也不再劝阻,只说了句“阿弥陀佛”就去接引下一位“可能”的有缘人。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顾北昀身边路过,好奇地瞥过他一眼,之后站在门前跟原先的顾北昀一样等待着结果,最终摇摇头,失落而归。
没有人像他这样执着,凡是被拒绝了的人都匆匆下了山,只有顾北昀屹然不动,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修然法师看到。
红日落下,余晖铺了漫天,小沙弥送走了最后一个无缘人。
回来时顾北昀还跪在那里,背脊如松般挺直,目光投向那扇根本不可能为他而开的门。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阿弥陀佛,施主的执念太深,修然法师讲求佛缘,既然你与佛无缘,又何必在此苦等,不过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顾北昀摇头,汗珠混着水珠滑落,“没有缘,我便要求一个缘,小师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会让小师父为难的,这便走了。”
说完话,顾北昀果然撑着地起了身,冲着小沙弥行过个礼,方颤颤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