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傍晚时,待他背着一筐药草姗姗来迟时,约好的地方依旧空无一人。
奚凌有点忐忑了,决定进洞去瞧瞧,小鬼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可脚步刚一踏进去,一股极强烈的妖气就从洞中飘出——
金丹后期,道行至少八百年以上。
冷汗湿透了奚凌的后背,他方想起来,小师弟灵骨纯粹,是妖族最喜欢的食物,一入妖穴就如入了虎穴。
整整五个时辰,那盏才陈在宗门魂殿里没多久的魂灯,虽摇摇欲灭,却一直坚强不屈地燃着,不死不休。
奚凌慌了,一怕师尊回来惩罚,二怕小师弟真的因此而死,放下怨怼,闷头冲进去救人。
洞穴里,那千年黑寡妇凶悍得很,即使被一剑一剑捅成筛子,依然紧紧缠着到口的美食,两相折磨。
“小五!”奚凌急切地叫了一声。
他看到,那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师弟,浑身伤痕,数可见骨,正双手按着一把通体翠绿的灵剑,狠狠往黑寡妇脑袋顶的死穴中掼去。
“肉灵芝,交出来。”
他声音那么冷,像一枝离弦的箭,不达目的不罢休。
只因为四师兄一句亟需。
奚凌都不记得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只记得他拽着小师弟,对方已命若悬丝,身上挂满了蛛网,一只手,却死命握着根东西。
“肉灵芝毁了,对不起……四师兄,等我伤好了,再去帮你采只能用的。”
游魂一样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奚凌背着他在洞中奔袭,眼泪没出息地洒满了衣襟:“要什么肉灵芝,傻小鬼,一个破灵芝能比得上你命重要?”
闻言,背后的声音沉默一阵,又轻又软地道了句:“小五知道了,谢谢四师兄。”
……
这事,江岁寒当时半昏,被蛛毒毒得,醒来更没记得多少。
奚凌嘴硬骨头硬,打死不想承认后来自己把自己锁屋里,没出息地哭了好几天。
丹心殿里,江岁寒头一次被告知真相,终于明白了老四每次被感谢时,都在傲娇个什么劲儿。
他仰着脸,轻声问:“是真的吗?”
沈在清笑:“真的,不信你去问他,那棵枯萎的肉灵芝,他直到现在都还好好保存着呢。”
江岁寒没说话了,低着头,摆弄梅玉书给他的金蟾蜍。
裴松雪给他编好了一头霜白的小麻花辫子,揪一揪,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江岁寒摇头,睫毛长长的,像扇子一样,小模样乖巧极了。
“没有就好,开心点,都是一家人,有点小矛盾正常,过去就好了。”裴松雪指尖灵力一闪,又把小辫儿都拆了,细软的白发恢复了之前的顺滑,“小五,你现在情况特殊,暂时不能动用灵力,日常起居都需要人照顾,走吧,去二师姐的问道峰住几天。”
不等他说话,旁边的梅玉书道:“二师姐,你许久不在问道峰居住,兴许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不熟悉了。”
裴松雪半身前倾靠着太师椅,单手撑着下巴颌儿,长发如墨浪一般倾泻:“哦?那依你的意思呢?”
梅玉书抚了抚茶盏:“我那千机宫中,到处都是有趣的小玩意小傀儡,逗小孩子正合适,再说了,我与小五太久未见,能秉烛夜谈再好不过。”
“不行。”沈在清一口打断,施施然端出大家长的架子,“五岁稚童,睡眠最是重要,熬夜使不得。”
说着,他笑眼温吞地低下头去:“小五,我家有个与你同龄的小姑娘,嚷嚷了好些天了,想和你一起拼山河图,你忍心让她失望吗?哦对了,小姑娘她娘,做菜手艺天下一流,你想吃什么她都能变出来,小五要不要去做客?”
裴松雪轻咳一声:“掌门师兄,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请外援要扣分的。”
梅玉书悠悠地打着折扇,附和:“是啊,大的就该让小的,师尊从前经常教导我们,不能忘了本。”
裴松雪抬指压住他扇子,反问:“老三,你个男人,懂得怎么照顾小孩吗?”
梅玉书浅浅莞尔:“二师姐,你这些年甩了多少前任了?我有生之年,还能抱上大外甥吗?”
战火,逐渐蔓延。
“好了好了,吵什么。”沈掌门争宠无望,干脆调转矛头,把选择权交出去,“小五愿意去哪住,那是他自己的事,应该由他来做决定。”
“小五,你自己选吧。”
六道灼热的视线,呈掎角之势投射过来,江岁寒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堵在死胡同里的兔子,走投无路。
“我……”刚说了一个字,那六道视线,同时变期待了。
雪白的小团子咽了咽口水,麻利地跳下椅子,碎步跑到包围圈外,个子矮牵不住徒弟的手,干脆抱住其大腿,清脆道:“让阿洛搬到清心殿来,他能照顾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