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苏怀遥自叛门后再未正大光明地回过苍穹派,江岁寒上山时间晚,与他缘悭一面。
乍然相见,只能靠传闻来辨认身份。
“雪衣,白发,俊美,如仙。”苏怀遥抚着下巴,眉梢微挑,“你一定就是藏雪圣君江小五了吧!”
“正是。”江岁寒点点头,恭顺见礼,“弟子江岁寒,见过苏师叔。”
“弟子萧洛,见过师叔祖。”萧洛跟上。
“免了免了,什么师叔师叔祖的,早就不是了,二位不必多礼。”苏怀遥摆摆手,笑得一派无所谓,提步就要走过来。
“苏师叔请留步!”江岁寒倏地朗声一喊,喊完了,发现有点尴尬。
“怎么了?”见他不听,硬要叫师叔,苏怀遥也懒得纠正,从上到下疑惑地打量。
江岁寒迫不得已:“没什么,就是你在往前的话……”就看到你自闭到精神失常的道侣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坐在树丛里消停了一会儿的钟离隐,忽然又开始了:“烛龙一首都不喜欢,烛龙一首都不喜欢,烛龙一首都不喜欢……”
江岁寒脸白了白,心累,萧洛攥攥他手,小声说:“师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放弃吧。”
他俩在这咬耳朵,钟离隐又神神叨叨,苏怀遥很快瞧出点端倪了,自在的神色一收,大步走来。
江岁寒试着找补:“苏师叔,钟离师叔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好,过一阵子——”
“无妨。”苏怀遥一抬手止住了他,示意不必再挣扎,绕过他们,径直来到钟离隐面前,弯腰敲了敲道侣光洁的额头,问,“钟离,你不是说小五好容易来一趟,你带他去瑶池钓鱼了么?钓着什么鱼了?看你这个熊样,到底是你钓了鱼,还是鱼钓了你?”
钟离隐到底只是执念不消,并没真疯,看到他来,委委屈屈地说:“怀遥,我抚了三天三夜的琴,烛龙他一首都不喜欢。”
苏怀遥一听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扶了扶额,转头来问:“小五,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江岁寒没得办法:“苏师叔,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无情道崩毁,受了重伤,掌门师兄带着我来求钟离师叔帮忙,他好心应下,为了助我破道,一起去了北冥冰原,计划用琴声催眠烛龙,好让我和萧洛进藏宝山窃取入情花,谁知道……”
“谁知道他连着弹了三天三夜,烛龙都精神得什么似的,根本不吃他那套,于是他觉得自己‘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完美琴技遭到了否定,一怒之下生出心魔了?”苏怀遥猜得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江岁寒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不愧是一对儿,真了解。
“苏师叔,钟离师叔一定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他的真实去向,他不是故意的。”
“是,我知道,他是有意的。”苏怀遥看了看自己被心魔侵体,幼稚得像个五岁孩童的道侣,捂着额头,“啊,你这个大傻子!”
钟离隐看不出他头疼,拽了拽他衣袖,一脸天真:“怀遥,我饿了,你做好吃的给我好不好?”
“……好,给你做,吃完了我们再算账。”苏怀遥揉了揉他的头顶,意思着哄了几句,有些抱歉地回身,“小五,阿洛,对不住,你们远来是客,本应我招待你们的,可是事出突然,钟离这个样子,我得给他解解心魔,不嫌弃的话,二位先在谷中逛逛,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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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来明绣谷,江岁寒受着伤,直接进了钟离隐的竹楼,并没在外多做逗留,此番再回来,才发现这山明水秀的峡谷里,到处都是勃勃生机。
“喵呜~喵呜~”草地上,灵猫小洛追着几只兔子精,上蹿下跳,酣畅淋漓。
江岁寒坐在一张藤椅中,静静地看书。
书是苏怀遥给他的,皮子上写着“四方风物志”,厚厚的一本,行文中间到处都画着红圈圈,一看就是认真做了笔记的样子。
据说苏怀遥一介散仙,很是闲不住,游历大江南北,八荒四极,经常一走十天半个月,见多识广,博闻强记。
他批注过的风物志,想必很有学习的必要。
江岁寒抱着无比端正的心态,孜孜不倦地捧书学习,学着学着,看到讲南疆古老巫蛊族的片段旁,用朱笔批着一句:认清自己想走的道,跟随自己的心,不要在意世人眼光,做自己就好。
“?”这是何意?江岁寒看不大懂,联系上下文,也解释不通,边跳过去,继续往下学习。
很快,第二句朱笔批注来了:喜欢谁,就要大胆地向他表达,你不说,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呢?
“……”江岁寒脸绷不住红了,把书放到膝头,长舒了口气,悻悻地呢喃,“他,他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