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太久没出过鞘,什么杂七杂八都敢上来找死了?”刀锋就在脸侧,他近距离地闻到了刺客血液的味道,神情一震。
“三师兄,发生什么了?”江岁寒就在他身边,将细节看得一清二楚,抓着他衣袖,关心地问。
“怪了。”梅玉书眉心轻压,缓缓摇头,“这批刺客,竟然是鲛人。”
什么,鲛人?江岁寒也愣住了,因为在他心中,这个世界鲛人的形象,一直就是清尘和明夫人那样的,模样好看,人畜无害,毫无自保之力。
鲛人血和普通的血不一样,有股淡淡的海腥味,如果不仔细闻,分辨不出来的。
鲛人可以易容为凡人,但有一个特征却是遮盖不去的,梅玉书一刀挑开那死去黑衣人的面巾,果然,在耳下发现了一排整齐的腮。
“为何会有这么凶悍的鲛人?”他蹙起眉,想不通自己从未豢养过鲛人奴,与鲛人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会被找上门来?再假如,仇人是别的谁,雇了杀手来杀他,也没道理雇一批天生不善厮杀的鲛人来。
“小五,你有得罪过鲛人吗?”
“没有。”江岁寒一样摇头,“真的没有,我不记得。”
说话间,战况瞬息万变,忽然一片猩红色的雾气弥漫开,一种非常强大的威压从八方紧推而来——虚空中一只骷髅大手撕破青空,携雷霆之势猛抓过来!
糟了,梅玉书瞳孔紧缩,方寸间就判断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这骷髅的对手!
他刀锋一转,刺破自己腕脉,殷红的鲜血霎时泉涌,佶屈难懂的咒文从他口中漫出,一树金色桃花自脚底生发,花枝柔和,徐徐将他包裹。
传言天下傀儡师,精绝者皆有两条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血做咒,召出替死傀儡,桃代李僵。
一刹那,四周沉默,时间都仿佛静止。
咔啦!骷髅将拼死抵抗的傀七捏住,狠厉一折两段,抛下损毁的傀儡残符,直朝正主抓去!
一道玄色身影疾风般冲在最前,就要与其正面交锋。
“萧洛,你护他走!”梅玉书一声厉喝,肝胆欲裂。
萧洛脚步一顿,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回眸与他对视。
轮椅上,碧衣男子形单影只,苍白孱弱,颊边一缕墨色的鬓发随意垂下,宛如一朵迟暮的花。
他是个久带病容之人,但眼中透出的孤勇,却胜过世上任何的刀锋,令杀戮道出身的天魔族,都忍不住心生敬畏。
萧洛点了下头,电光石火之间,某种无法言说的默契达成了。
金色桃花前,一个冰蓝旋涡突然浮现,梅玉书一掌将他师徒二人推了进去,下一刻,桃枝枯萎,他自己便被那骷髅精准扣住。
“梅玉书,你倒是够义气,宁可自己死,也要救你那小师弟。”森森鬼气从骷髅大手上散发出来,阴恻恻的声音听得人背后生寒。
血迹从青白的唇边蜿蜒而下,梅玉书冷冷一笑:“阁下到底何人?所为何事?”
“无可奉告。”
对方冰冷地抛下四个字,五根钢钎一样的森白手骨蓦地收紧,来自地狱的死气沁入他骨髓。
“呃,啊……”梅玉书痛苦地仰起头,只觉五脏六腑升起猛烈的灼烧感,几乎燃成灰烬。
时间悄然流逝,死气源源不断地向体内渗透,他坐在轮椅上,神智逐渐开始恍惚,分不清何时何地。
……
西南平乱,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被垂死的蝎皇舍命一击,那日,是梅玉书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离天塌那么近。
“滚,我不喝药!说了多少次,都给我滚出去!”他疯狂地打碎了手里的药碗,汤汁和碎瓷片溅在四师弟奚凌的脚下,在其靴面上留下一片污痕。
“三哥,你能活着回来就是天意,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天意?”梅玉书重复着这个词,神经质地笑了,指着自己,歇斯底里道,“你告诉我,一个元丹尽碎,道体全毁的废人叫做天意?”
“是,我能活着,但还不如死了,奚凌,你眼里如果还有我这个三哥,就拿一碗毒药,让我一了百了。”
“……”奚凌站在原地,长久地没有说话,终于,面色苍白地开口,“三哥,如果我有办法将毒逼至你的双腿,用终身残疾的代价,保住你的经脉,修复你的元丹,你愿意一试吗?”
……
愿意,他自然是愿意的,“鬼手”梅玉书前半生纵横四海,怎能做个修为尽废之人?
他即便后半生再也站不起来,也依旧能让许多人俯首称臣。
梅玉书一直都认为是奚凌医术奇绝,做成了按理说本不该成功的事。
他以为这是天意。
二十年后,九州阴阳界崩塌,疫毒四起,他与同门师兄弟漫天漫地地诛杀鬼族,终于战至黎明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