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应该摆些桌椅,墙上挂一幅山水画如何?”
“这边便当做厨房,该有灶台、柴火……”
“此处做卧房如何?窗外种一梨树,窗前摆上案几……”
“汝做得很好,这便是虚实之境,它有无限可能,一切皆在与汝的一念之间。”
“时辰不早了,吾该走了,距汝流放结束还剩五百年。”
帝君的声音消失了。
灾临耳根子难得那么清净,他在自己做的小木屋里躺了很久很久,但他脑子一放空,小木屋就开始消失。
直到风雪再次要将他掩埋,灾临才猛地坐起身,开始按照帝君教的,钻研起虚实之境。
他构筑了很多场景,记忆中的、想象中的……还有许多人,他想象这些人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生活,这是个没有邪祟的世界,没有术士也没有邪神,百姓富足安康。
美好得像梦一样,但灾临一旦睡着,开始做不受自己控制的噩梦,整个虚实之境就会变成一片灾难。
灾临的心本来早已麻木,但看到自己虚构的世界被灾难毁掉时,他竟久违地感到了悲伤。
于是他不再往虚实之境里放他想象出来的人,空荡荡的挺好的,就算毁掉也不会有人痛苦。
他给自己想象了一棵树,坐在树下开始发呆,除了树,周围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鲜活起来的灵魂似乎再次枯竭了。
过了很久,灾临忽然想,他可不可以把记忆藏进虚实之境里呢?
虚实之境和自己是一体的,不过是将记忆换个地方保存而已,不算剥离记忆,魂魄也不会散。
灾临想象出一个盒子,将自己的记忆化作一片片枫叶,每想起一件事,就往盒子里放一片枫叶,直到盒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才将盒子合上,又上了锁。
过了会儿,他又变出一把铁锹,在树下挖了个坑,把盒子埋了进去。
他终于不用再时时刻刻想着那些过去了。
但他没来得及庆幸太久,苦寒川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长安的转世。
灾临本以为自己这样就算忘了,不会想起来的,结果在见到长安的那一刻,所有关于长安的记忆如潮涌般向他扑来。
就算转世了不知多少次,样貌变了多少次,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他远远地跪坐在雪地里,盯着那个晕倒在雪地里的身影,看着他呼吸渐渐微弱,看着他渐渐被风雪掩埋,终于还是扑了上去,将那人紧紧抱在怀里,用罪业之火的温度替他捂热冻僵的身体。
他带着他回到山洞,用虚实之境给这里变了一幅温馨的模样,去给他找吃的,和可以疗伤的草药。
一直到长安醒来,他将食物递给他,听到他说了一句“谢谢”。
灾临想说“不用谢”,却想不起来这三个字怎么发音了,只好故作冷漠地去把自己找来的那两条鱼给弄熟。
“会把房子烧了的。”长安皱着眉看他。
灾临张了张嘴,终于能发出生涩的音节:“又……不是,真的房子。”
长安疑惑。
“此处,为虚实之境,”灾临说话慢吞吞的,“除真实外,一切皆为虚幻。”
“幻境吗?”长安似懂非懂。
“你可以这么理解。”有了开头,灾临渐渐找到了说话的感觉。
他得知了长安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什么冰川之心,他听帝君提起过,是帝君送给妹妹的礼物。
灾临忽然想,会不会是帝君让长安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对长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他可以去问住在冰河里的玄武。
灾临跟玄武也算是邻居了,但他从来都没有去打扰过玄武,更不会靠近玄武的领地,他知道再往北会很危险,也知道玄武不可能待见自己。
他想劝长安放弃,因为不想看着长安死在离自己那么近地点地方,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相信他会成为一个拯救苍生的英雄。
数月前在浮歌城做的梦,以灾临的视角在祝长安面前重现了。
当时的长安却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灾临在怨恨。
看到长安让他感到痛苦,想起这些旧事也让他感到痛苦,他拼命地想让自己忘记一切,那个家伙却只要轻飘飘地死掉就可以轻松摆脱一切,但自己连死都做不到!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啊……对了……不是帝君让他来的。
是天道让他来的。
祂找到了新的,让他痛苦的办法。
否则,就不叫流放。
可自己已经把钥匙给他了……
不能让他想起来。
我自己来承受一切就好了……
他该无忧无虑的,永远都不要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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