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赋予了人生存的能力,开垦梯田,拾掇柴火,山泉流水千里,与山下流水汇成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而后贯穿整个村庄。
那天早上杨家男人进山打柴,可是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半点踪影。
刚开始她并没有太过慌乱,毕竟像他们这般农人早就习惯了忙到月上三杆,踏着星露辰霜归家。
可是当夜探出影,满月当空之时,男人竟然还没回来,这时她心里便揣揣不安,只是想到这村庄里百年难得一遇天灾人祸,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日落山头,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大人们吆喝孩子归家的声音此起彼伏,集聚在村口的孩子们也都各自回家,杨家小女娃也从村口那颗大槐树下回来了,她今天没能等到爹回来,没能等到那厚实的肩膀,将她扛上肩头。
女娃看着她娘站在门口张望,便倚靠在她腿边,一齐等着爹回来。
只是等待的时间越久,她们的内心越显慌乱,男人的身影始终没能出现在她们母女的视线之中。
杨家媳妇有些慌乱,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带着女娃去找村长。
最近村子里忙的不可开交,因为哪家先耕田的事情,村里邻里乡亲们明里暗里又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村里只有那几头耕牛,但是谷雨之后家家都等着犁田,田犁开了,他们才能种上秧苗。
村长也早就睡下了,他盘算着今天耕完了哪家,明早起来先能耕完哪家,这些全都需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所以当杨家媳妇找上来时,他正心力交瘁,白天的劳累将他的精力消磨殆尽,到了晚上自然半分不想动弹,他象征性地安慰杨家媳妇,让她等到天亮,忙完了就帮她去找男人。
杨家媳妇眼含着泪,但也着实没有办法,只能睁眼等到天亮,一夜无眠。
白天村长带着人上山找人,并没有发现半点人影,便揣测杨家男人失足掉进山涧,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尸体,难不成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无果而归,杨家男人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
随后过了几日,村里又传来有人离奇消失,都是去了塬舂山没了人影,村里人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再一次上山找人,可是与第一次结果别无二致,找不到半点人影。
一群人上山无事,一个人上山就离奇失踪?
村里的闲言碎语瞬间多了起来,那些妇人们交头接耳,将所想所感全都当成八卦讲出来,说去了回不来的男人全都是被山里狐狸精迷住了,男人的精气能让狐狸精修为大增。
那些狐狸精啊,专门穿着衣不蔽体的薄衫,舞首弄姿,一个魅惑的眼神就能让那些男人丢盔弃甲,现在只怕呀,那些个男人早就迷失进温柔乡喽。
这天淫雨霏霏,天不蔽日,早春细雨绵绵,如针锥般撒入人间,又如天上仙子泪撒瑶池,不小心滴落几滴清泪跌入凡间,执教人间春雨垠绵。
远处塬舂山仙气肆意流串,雨中云雾更为凄厉,朦朦胧胧覆盖在山头之上,叫人看不真切。
野草也经历了绵雨的洗礼,露水顺着草茎滑入湿粘的泥土,夹杂着几缕芬香,草天一色鹧鸪飞。
河岸三两声布谷惊叫,许是细雨淫绵悱恻,沾湿了鸟儿翅膀,雨天里只能栖息在岸边树杈之上。
青叶挡住了细雨,鸟儿们歪头用置喙梳理身上羽毛的残水,而后转头看向河边一捣衣妇,在暮色阴雨中发力,天边阴雨滴落河里,一圈一圈涟漪仿佛像是无尽的圆,将那位妯娌吞噬殆尽。
杨家媳妇身披袯襫,头戴箬帽,在河边捣衣,用棒槌梆梆锤着青石台上的麻衣,绵绵不尽的霏雨如同她此时心境,慌乱如麻,她毫无节奏地敲打着棒槌,心思全都放在她那几天无归的丈夫身上……
她正拿着麻衣放进水里清洗之时,突然觅见河面上涌出一件粗衫。
那衣衫被水泡的鼓胀,漂浮在水面上。
河里一片朦胧,看不清那衣衫模样,从河里飘过来一件衣裳,准是上游哪家媳妇洗衣时不小心掉下来的。
自家男人日日挖煤窑炭,十分废衣裳,每次刚缝好的新衣裳穿上身后,不消半月,那新衣裳便不成样子,破烂不堪。
她看这件衣裳倒是不错,把它拾回家填两针脚,等自家男人回来后还能穿上一身新衣裳。
想到这,她用棒槌勾过那麻衣,倒挺沉,腕上用劲,将那件衣服挑过来些,而后一手扣住青石板地段,另一只手伸手去拽那件衣裳,将它拽了过来。
雾雨淅沥,打在她的袯襫上,耳边尽是雨滴声,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嗒嗒作响。她缓了口气,扭头将那衣裳拽上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