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便是在乔海村的每位村民手中带大的。
吃百家饭,穿百纳衣。
乔海村民风淳朴,百姓纯真,他们宁可自家孩子少口稀汤,也不会饿着李永生;宁可自家孩子脚后跟外露,也不会让李永生光膀。
李永生长大后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村里人便东拼西凑,将村里村长以及几位从前富裕过的大户家里的诗书讲经送给李永生,希望他能够考出功名。
最开始,李永生不负众望,以童生的身份一次考中秀才,名列第一,为案首,引得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恭贺,说李永生乃是天降神童,将来必定有大作为。
李永生自己也满怀抱负,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才华与知识,一定闯出一片天!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连举人都考不上。
一连多年,他数次参考,却数次落第。
如今有了卢绡铜在身边,李永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坚信这次秋闱,一定能中举人!
适逢八月金秋弄风,三年一度的秋闱如约举办,李永生得了卢绡铜从文曲庙里求来的香蒲,戴在身上,带着一身的志气与狂傲,踏上铺满侥幸与暗器的升官路。
李永生才高气傲,自诩学通古史,博冠古今,在考场上挥斥方遒,大展笔墨,尽兴而归。
可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一个禄禄无名的寒士,靠着一份无人递荐的考卷,怎么可能登的进院府大人的眼睛。
那些世家大族早就通过钱银官爵垄断走了下士通往富贵的路。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世道本不公平,那些考卷叠放在监临大人案前,一个个人名堆杂其中,后世的糊名制或许能存一丝公正,让监临看不到人名,批卷的时候或以能公平两分。
可这时不是,这个时候的卷名大剌剌地摊在监临面前,哪是大户人家子弟,哪是无族寒士,一眼便能看出。
一个无势无力的社会最底层人,注定与榜无缘。
恰逢当年天大寒,高知府大人妻子身子骨向来虚弱,身患残疾,畏冷怕寒,怕是挨不过这个秋天了。高知府爱妻心切,不惜重金求天底下最厚实、最御寒的狐裘,只为讨夫人安心暖身。
李永生知道这是距离他功成名就最近的一次机会,他必须学会向知府献礼,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达官云集的官场上博得一头彩,才能有机会获得高知府的赏识,在监临那讨个眼熟,中得举人。
人情世故,他怎么会不懂。
可是他现在一贫如洗,两袖清风,别说向知府献礼,就是现在让他凭空拿出五两银子,他都得肉疼龇牙,且也拿不出。
什么都没有,那该怎么办?
李永生愁的茶不思饭不想,对着油灯发呆,看着翻新后的土墙上挂着经书诗文,那曾是他意气风发时的畅思文涌——
志气把酒黄昏后,莫辜负,莫停留。有花堪须催更醒,莫弃别家好二郎。
这是他对自己的勉励,也是对心中志气的承馈。
他一定要,成为那万众瞩目,傲视苍穹的人间第一流!
这时卢绡铜已经变换成狐狸,拖着一条绵软蓬松的尾巴跳进了他的怀里,雪白的狐毛不断轻拍在李永生的脸上,让他蓦然惊醒。
也不是……一定要有黄金千贯。
因为他,有送礼的东西了。
李永生想到从前卢绡铜曾对他说过,青丘狐的皮毛乃是最好上乘,而毕君庭又是青丘长子,自然是狐中翘楚。李永生眸光幽暗,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疏弄着卢绡铜的白毛,心道:“绡铜,你也别怨我心狠,我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李永生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君庭何时再来?”
卢绡铜转头蹭了蹭李永胜的胸膛,狐嘴张了张,道:“怎么,君庭刚走,你就想他了?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如此粘我。”
“我当然是心里想着绡铜,”李永生唇角含笑,只是笑不及眼底,“我与君庭互视为知己,相见恨晚,所聊话题便也多了,所以心里总是惦记着他来,好把酒言欢,畅叙幽情。”
“罢了罢了,”卢绡铜仰躺在李永生怀里,寻着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过几日我在唤灵叫君庭下山便是。”
“好。”李永生柔声道,抬头看着那悠悠炸破的烛火,灯花哔啵一声,在黑夜间绽放出一小道火花。
如此甚好。
待毕君庭下山之日,李永生设计将卢绡铜骗出去,在茶院中备上两杯烧酒,一盏清茶,于杏花春雨下寻上清雅幽趣,静待毕君庭到来。
毕君庭来是便看到李永生一人坐于长亭,虽心惑绡铜去哪,,但李永生抬手举盏,显然是邀请他过去。
毕君庭不疑有他,径直走过去,端起酒樽,毫不客气地痛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