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淮安虽亦生于侯门将相之家,却一向十分厌恶官场上结党营私、见风使舵之事。那厢几大世家打得火热,他却只一双冷眼作壁上观,免得沾染上一身腥。
一想到那日百姓们声声泣血般的控诉,虞淮安怎么也无法高枕无忧地在京城享受安逸生活。正好支援桐门之事还未有合适的人选,虞淮安便主动向梁帝请缨前往。其实这种又苦又累的差事原落不着他头上,可虞淮安心想,至少这样他能够切实地为民众做一点事,而不是整日立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听几个老成精的耍嘴皮子。
这一去不知归期。临行前一晚,虞淮安不知抱着何种心绪,独自在听雨楼前立了很久。屋内有亮光,却是安安静静的,想来许即墨怕又是在挑灯读书了。虞淮安回忆起早几年,他见许即墨总是阴郁着脸独来独往,总忍不住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全然没有玩伴怎么行。可当许即墨年岁渐长,开始同三皇子一类顽劣成性的公子哥儿混在一处,虞淮安又忍不住担心他被带坏了可如何是好。现在想来,对着许即墨,他可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虞淮安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想尽可能给许即墨最好的,可从结果看来,却似乎总是适得其反。
今夜他前来,原本是想着自己这一去少说也要个把月,怎么也得好生同许即墨道个别。可当他真站在对方门口,虞淮安却又不得不回忆起两人不欢而散那日,自己心头涌上来那深深的无力感,以及最后许即墨离去时那满是失望的眼神。虞淮安好几次鼓起勇气抬手,最后还是没能敲响那扇门。
算了。他想,不见也好。干脆就此叫自己断了念想,省得这一颗心总为一个不应当的人摇摆。
其实那日许即墨说的对,他们两个......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
第二天一早,虞淮安离开得悄无声息。
桐门路远,他只带了谷雨一个随从,行囊里放了两卷书、换洗衣物和少许应急的药品。侯府的诸多事务他也已同芒种交代清楚。其他人事物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惟有许即墨......
虞淮安摇摇头,强行将那人驱出脑海,驾着马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即墨负着双手立于城墙上,玄青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虞淮安要走之事虽没有特意通告,但也没瞒着不让府上人知道。今日许即墨特地起了个大早在这城门口处候着,服侍他的全公公自然以为他是赶来送虞淮安一程。可眼见着人都出了城,许即墨仍没有半分要现身的意思。全公公摸了摸几乎被风吹麻的脸颊,觉得自己近来愈发摸不透殿下的心思了。
“殿下,咱们再不过去虞大人都走得没影儿了......”他试探着建议,“殿下既专程前来相送,咱们何不......?”
此言一出,许即墨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欲盖弥彰地一扭头:“孤何时说要前来送他了?他要走便走,同孤有什么干系?只是......只是今日天气好,孤前来一睹城下风景而已。”
“......”
全公公看着一大早便阴沉的天色,缓缓陷入了沉思。
他腹诽一句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面上却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
“我听宫中人说,虞大人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侯府无人监管,正方便咱们行事。您看......要不要趁此机会将大家召集起来,共同商议下一步计划?”全公公言毕偷瞟了一眼许即墨,却发现对方正望着远方虞淮安离去的方向出神,好似压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里。
“一两个月......”许即墨似叹非叹:“全守道,你说——”
全公公屏气凝神,洗耳恭听。
“......这世间情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全公公差点没被自己呛死。
到底是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是他真的疯了,自己贴身服侍了十余年的这位杀伐果断、冷心冷情、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也会有朝一日开始好奇这“世间情爱”了?!从前不还一脸鄙夷,口口声声说什么“情爱乃帝王之大忌”么??!
他在许即墨探究的目光中低咳了两声,一脸复杂:
“......直、直教...生死相许......?”
“......”
听到他这句话,许即墨脸上那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倒是同方才的全公公如出一辙。他挥了挥手,像是终于从方才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孤问你这些做什么。你这几日寻个机会通知各部,十日后去醉玉楼见孤吧。”
全公公见自家殿下恢复正常,终于松了一口气_脚c a r a m e l 烫_。待得回到侯府,立马便将这离奇之事说与绛珠听。本以为绛珠会与自己一样惊奇,没成想对方的反应倒是如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