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虞淮安与许即墨对视一眼,双双翻身下马。本欲上前探视情况,却为人群所阻塞,只得远远围观。纷纷议论间,只见一灰衣壮年男子公然拦住车队去路,身负着荆条跪地大呼:“草民斗胆为民请命,恳请陛下明鉴!!”
一旁的禁军侍卫长见状,先一步拦在梁帝身前,嘴里喝道:“大胆刁民惊扰圣驾,居心何在?!还不速速起开,陛下圣心仁厚,饶你不死!”
那人一动未动:“草民不惧身死,但有一言!”
梁帝一挥手,示意侍卫长退下:“你说,朕且听听看。”
“谢陛下!”那人正气凛然地一拱手:“草民此来,所求有三:削赋税,杀贪官,停建栖神殿。此三者乃北梁之大患,国患不除,百姓无以为安!”
这人说话之时浑无惧色,在场不少人脸色却“唰”地变了。谁不知道这三者,样样是朝廷之逆鳞,碰也碰不得的——
却说那赋税一事,全北梁上上下下多少官吏、军兵,哪个不是靠百姓的赋税供着?虽说出仕为民,但真入了那朝廷名利场,到底是图俸禄爵位的居多。若真如他所愿消减了赋税,北梁上边这一干人等,靠什么过活?
至于那栖神殿的建造,则可以说是近几年来横在梁帝心头的头等大事。
自他即位至今三十余年,北梁全国之财力物力皆可谓已发展至中兴。近几年来朝无大事,梁帝颇以为豪,认为北梁能有今天,皆是自己治理有方所致。他这人颇为迷信,宫内养了一众术士,每逢大事总要去卜筮一遭。那些术士哪里有多少真才实学,不过是投帝王之所好骗口饭吃,自然拣着好听的将梁帝捧到天上去。去年有一术士夜观天象,自称堪破梁帝的紫微星下凡,如今功成名就,正值最盛之势。天神授命,特批北梁为众神建造宫殿,可供神明下凡居住,以此保北梁功业千秋万代,世世不衰。那术士还说,若是这宫殿修得令众神满意,定然允了梁帝夙愿,保他长生不老,位列仙班。
那术士口才甚好,日日在梁帝耳旁吹阴风。梁帝被他蛊得心动,终于下定决心做这件足令后世子孙称颂的宏大事业——他要依仿着传说中对仙宫的描写,在皇家所居的宫室旁边,再修一座奢靡雄伟、古今无俦的大宫殿,名字就依天神之授命,号曰“栖神”。
自栖神殿动工以后,天下金银财富、奇珍异宝便一批接一批地往京城里运。国库所积之钱财,也大都归做建筑之用。账目哗哗地走,梁帝倒不甚担心——如今百姓富足,海内安定,唯一算得上威胁的南魏也早在几年前俯首称臣,甚至将那金枝玉叶的太子也献来做人质。国库短缺一时还可以再攒,自己为北梁奉献了大半辈子,临了享受一把至尊权位,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梁帝没想到的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皇帝的有此奢靡倾向,底下投机之人不免横生:一种是谗谄小人,自己没本事寻不得正经出路,却靠着搜罗骗取奇珍异宝献给皇帝,以求一官半职;另一种则是聚敛之臣,顶着为皇帝办事的名头,公然将白花花的银子挪入自家腰包。表面看来,这北梁强盛如昔,实则若凑近了,都已隐约闻得见那皮囊底下的腐臭味道了。
那些个忠直贤臣如虞淮安之类,为改这不正之风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却因“官官相护”,总也无法根除。此刻这来历不明的布衣百姓高喊着为民请命,将这些龌龊捅到诸人眼前,却不知自己这一喊暗中触着了多少人的利益。
【作者有话说:咳咳,假如有小可爱们在追连载的话可以吱一声~~(总有一种自己在单机的感觉)】
第21章 聚众闹事
眼见着周遭百姓议论纷纷,神情间颇有赞同之意,那些个心中有鬼的官员们更觉不能任此事发酵下去了。
“无知草民,也敢在此口出狂言?!”梁帝身侧,一位着道袍的老者率先开了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陛下事神如此敬谨虔诚,神明有灵,必将长保我梁国社稷。尔等眼界褊浅,只盯着一人一家三分地之利益,不知陛下此举,岂止是真正为民着想,亦是为我梁国的千秋万代啊!!”
术士与文官历来意见相左。此言一出,不但许即墨低声讥讽了句“老神棍”,连虞淮安也轻轻蹙了眉。
跪地那人答道:“草民确实比不得大人博学,尽管如此,小人也知《尚书》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道理。一国之本在于民,百姓辛苦劳作大半年,却连一家几口人都养不活,如此还谈什么千秋万代?大人您虽说‘成事在天’,可到底是‘事在人为’。若神灵皆为此等虚荣贪婪之辈,谁供奉得多就偏袒谁,那这天下还有公理在否?!此等神灵,我等百姓不尊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