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他轻声说。
——明明,是你不要我的。
虞淮安垂眸掩藏了情绪,接着说:“从前侯府中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带走。你有什么想要的,自己差人去取便是。至于其他的,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了。明日一早你便走吧,别再来这里了。”
“我......”
许即墨自然不依,却又不好同他发脾气。沉默了半晌,竟是脸一板嘴一撅,像从前在侯府一般摆起了恃宠而骄的架子:
“......我不。反正你也现在跑不掉,这次你非跟我回宫不可。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句。”
他一股脑地说完,竟是动作迅捷地脱了鞋袜,钻进虞淮安身旁空着的半边被褥里。“噌噌噌”地,像是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出言阻止一样。虞淮安眼睛看不见,对周遭事物的把握自然要比常人慢上一些。他几乎是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自觉地爬到自己身边,还反客为主地催促:
“快点睡,累死了,这几天赶路都没正经合过眼。”
他装作不经意地“卖惨”,眼睛却又忍不住去瞟虞淮安的反应。果然,这人装着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听到这话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犹豫半晌,终是没将许即墨赶下床去,自己默默地与他拉开些距离,摸索着躺下了。
然而,一个月前刚说着“老死不相往来”的话语令他伤心欲绝的人,此刻就躺在身边,虞淮安如何睡得着?正当他蜷进被子,努力试图催眠自己时,忽听得许即墨轻叹一声,一句低得如同呓语的话自他口中传来:
“你的病,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别再躲我了......好么?”
黑暗中,虞淮安蓦地睁开眼。
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了。
***
可想而知的,虞淮安最终还是被许即墨带回了京城去。
回去的路上,虞淮安在舒适宽敞的马车里所以不知道,后头跟着的暗卫们几乎是交头接耳地八卦了一路。要知道,他们陛下从京城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火急火燎,赶路赶出八百里加急的感觉也就罢了,连最基本的吃饭睡觉都随便对付过去,可苦了他们这一班做手下的。哪知一旦寻到了人,超人一般的陛下忽地就正常起来了。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京中摞了一堆事情等他处理,他却像是全然不急似的,每天关心的只有虞淮安难不难受、开不开心、这样的行进速度虞淮安受不受得了。他自己不是挑剔的人,对待虞淮安的衣食住行却用心到了婆妈的程度,连马车轮子都做了改造,说是怕遇上簸路,震得虞淮安不舒服。
回到宫中,许即墨丝毫也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堂而皇之地将虞淮安安排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一来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恨不得时时刻刻同虞淮安黏在一起;二来以虞淮安如今的身体状况,出了什么事他也好及时发觉。
因着几个月前那场浩劫一般的梁魏决战,从前侯府中的下人为了逃难也离开了不少,只剩芒种和几个人守着偌大一个庭院,好不凄凉。许即墨心思妥贴,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虞淮安一个人难免孤寂多想,是以特地将芒种请来宫中,还如从前一样在虞淮安身边悉心照料,同他聊聊闲话也好。
自两国开战以来的这几年,虞淮安几乎一直在外奔波。芒种难得见他一次,却一次比一次瞧着状态更差。许即墨领她进宫之时,特地将虞淮安目前的状况细细告知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在虞淮安面前失态。
可听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芒种早先在被告知虞淮安病情时就已大哭了一场,如今推开房门,见着虞淮安白绡蒙眼、疾病缠身,恹恹地半倚在榻上的模样,她一忍再忍,到底控制不住,眼泪“哗”地一下淌了下来。不用许即墨提醒,她在压抑不住情绪的那一刻赶忙自己退了出去,没叫虞淮安察觉。沉重的朱门隔断了内外的声响,芒种无助地蹲下身,在许即墨悲悯的目光中“呜呜”哭了起来。
第133章 难测人心
时光飞逝,一转眼竟已入了三月中旬。
虞淮安在宫中养病的这段时日,尽管身边一众下人几乎是无微不至,许即墨本人更是将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碎了,一丁点疏忽都不曾有,然而毕竟挡不住虞淮安体内的毒性已经侵入了肺腑。回京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是已发作了好几次。
第一次是在半夜。虞淮安被痛醒,却不愿惊动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人,只死命叼住被角强忍着。待得许即墨觉出不对,点灯察看时,他已是浑身冷汗涔涔,意识不清了。第二次发病时许即墨正与群臣在太和殿议事,听得宫人通报后一瞬间变了脸色,径直撇下大臣,一路狂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