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将裴钰放走之时,他做得坦荡,是真的没有存暗中盯梢裴钰、再借机除掉他的心思。毕竟他是答应过虞淮安的,总不好出尔反尔。然而直到他表示出要将虞淮安寻回的念头,龚子卿这才告诉他,自己一直派人暗中留意着裴钰的动向,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许即墨不得不再次感叹龚子卿的周全。虽然暗探声称并没有在这附近见过虞淮安,但许即墨相信,离开了京城,他一定会同裴钰在一起。思及此,许即墨深呼吸了三次,又将早早打好的腹稿再在心底复习一遍,这才恢复在人前冷静自制的模样,道:
“走吧。”
此处是一人烟稀少的小小村落,依山傍水,有若世外桃源一般。几人在一道古朴的木门前站定,许即墨想着这就是虞淮安和裴钰这段时日共同生活的房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泛酸。
这次跟着许即墨来的几个,都是从前暗卫营的心腹。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装作普通农人问路的模样。
门很快开出一条缝,许即墨站在侧面,听出裴钰的声音:“谁?”
问路之人并没有回答。许是近来东躲西藏惯了,裴钰机警得很,立马便觉出不对想要关门。说时迟那时快,正待木门阖上的前一秒,忽有一柄带鞘的长剑斜斜插进去将门抵住,下一秒只听“轰”地一声响,许即墨干净利落地将门踹开,领着一帮暗卫鱼贯而入。
裴钰因他方才踹门的惯力连连后退几步,认出来人,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他阴着脸站定,没什么情绪道:
“你是来......杀我的?”
相比于他如临大敌的状态,许即墨的注意力却好似全然不在裴钰身上。他先是在院内细细扫视一圈,像是要把栅栏里养了多少只鸡都记清楚,而后又格外留意了一下这座木房有多少个房间,这才想起还有裴钰这么个人似的,负着手转过身:
“朕懒得杀你。朕来找人。”
“真是时代变了,连你也开始称孤道寡了。”裴钰嗤笑一声,才不信他的鬼话,“找人?......找谁?”
许即墨极为微妙地沉默了一瞬,道:“虞淮安,他在哪?”
“......”
这回说不出话的人变成裴钰了。他先是瞪着眼看了许即墨一会儿,而后忽然跟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极尽嘲讽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许即墨却自始至终只冷冷地将他看着。待得裴钰好不容易嘲讽够了,他扶着自己笑得酸疼的腹部,冲许即墨道:
“他在哪,这话不该问你么?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可是跟你在一起。你现在来问我要人,我哪里知道?”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许即墨看着他,眉心一点一点拧起来:
“京城失守之后,他没来找你?”
裴钰听得他这话,眼里却是飞快划过一抹恨意:
“找我?他哪里还顾得上我?当初分明是你蛊惑他,将他哄得晕头转向。什么家国大义、什么三纲五常、连我这个从小认定的主子都忘了。为了跟你在一块,他赔上了名声、赔上了安危,为了护你性命,甚至将虞家几代世传的宁南军权都上交给我,可是结果呢?”
他看着许即墨明显为他的话所动摇,开始有些心浮气躁的模样,忽地想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牵起一个笑容:
“啊。既然你都找到了我这里来......不会是,他不要你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哇,淮安,不愧是你,”他又是笑,又是鼓掌的,简直疯了一般,“好,好,醒悟得还算不晚,哈哈哈哈哈......”
此前任裴钰如何挑衅都无动于衷的许即墨,听完这番话,眼底终于浮现出一点货真价实的杀气。只听“噌”的一声,苍云剑冰凉的剑刃已架在裴钰脖颈,而在场众人甚至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拔剑的。
裴钰终于止住笑声,面上倒没有太多畏惧之意。上次在京城许即墨就说过,再见他之时,便是取他性命之日。如今人已经找上门来,又没了虞淮安在旁求情牵制,是以打一开始裴钰就没想过今日能生还。
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身后堂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住手——!”,紧接着一道荆钗布裙的小巧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头扎进裴钰怀里。这一下给许即墨都搞得有点懵,定睛一看,是个面若桃花的年轻姑娘。苍云剑就离她不过咫尺,她明显害怕得很,闭着眼双腿都在打颤,却还是死死抱着裴钰不放手,虚张声势地大喊:
“别杀他!!你、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别动我夫君!!”
这句话中的信息量有点大,许即墨和裴钰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挑了一边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