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翠说,十几年前,她亲哥哥刘啸,曾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们一家原都是京城人氏,双亲去世后,锦翠也入了宫,刘啸便离开老家四处游历,做个悬壶济世的闲散郎中。那年恰逢他回京探亲,锦翠便也自宫中告假,久违地与兄长一同住在当年的老宅子中。
也不知刘啸回京的消息如何叫旁人得知,某日一早兄妹俩一开门,竟是见着宁南侯府的家卫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冲刘啸作了一揖,说宁南侯夫人身体抱恙,想请他前去看看。
去的路上刘啸才得知,原来这位宁南侯夫人早在身怀六甲之时,便无缘无故染上了咳血之疾,如今这病拖了两三年,满京城的大夫见了无数,仍是找不到解决方法。不仅如此,她诞下的那位小公子也是身体孱弱,实在令人忧心得很。
刘啸出门问诊之时,锦翠就安生留在家里。她一向不操心这种事,也对兄长的医术充满信心。不成想,那日她独自在家中等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了才等到刘啸回来,垂头丧气的,脸上也是一副忧虑重重的表情。锦翠还以为自家兄长是碰见了什么疑难杂症才会如此,不料饭吃到一半,刘啸忽然放下筷子,面色凝重地说:
“锦翠,你常年在宫中,有些事情想必比我清楚些。你说说,这位宁南侯......他在朝中,可有什么复杂的权势牵扯?或者说......他可有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锦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兄长,我只是一介扫地的宫娥,哪里知道外朝那么多弯弯绕绕?再者说,宁南侯大人自己不就是位大人物么?怎么了,今儿个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啸闻言只是蹙着眉摇摇头,自言自语一般:
“锦翠,我可能,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可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同宁南侯大人说......”
锦翠很少见自家兄长这样,当即也明白此事绝非了了,不自觉地也停了筷子,以一副担心疑虑的眼神看着他。刘啸本不愿让这种事吓着姑娘家,可如今他们相依为命,除了锦翠他竟再找不到能商量此事的人。只好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今日我去侯府,给侯爷、夫人、小侯爷三人都诊了脉。结果......你猜怎么着?三个人都是心脉受损,蹊跷得很。夫人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那位小公子虽才三岁,可依我看,照这么个样子,不到二十七他必死无疑;至于宁南侯大人,目前瞧着虽还强健,实则内里已有了衰败的苗头......许是我说得太过直白,一时又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侯爷一听便勃然变了脸色,派人将我‘请’了出来。我行医一辈子,知道我的诊断绝没有出错,可是有一件事,我却瞒下来了没敢叫侯爷知道......”
“......什么事?”锦翠有种不祥的直觉。
“其实,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染上怪病,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刘啸又凑近了些,眼中几乎划过了一丝畏惧的表情:
“是有人下了毒......”
“什么?!”锦翠惊恐地瞪大了眼。
纵使她只是个冷宫里的扫地宫娥,整个京城又有谁不知道宁南侯一家“仁善宽宏”的名声?不仅如此,早前她还听宫里的人说,整个朝中就数那宁南侯最为正直清廉,既不勾心斗角,也不结党营私,一颗心只扑在君王和百姓上。这样的人,锦翠实在想不到有谁出于什么缘由要害他,还是以这样阴毒的方式,连妻儿都不放过。
“你确定吗?不是弄错了?”
“我确定。”刘啸没有一丝犹豫,转而又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我是弄错了。”
“那、那你......”锦翠有些犹豫,“你为什么不告诉侯爷......?”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话,刘啸却沉默了半晌,再抬起头时,眼底划过一丝羞愧难当:
“我久不在京城,弄不清他们这些人的弯弯绕绕。这朝廷之中太多尔虞我诈,谁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无形之中成了谁的棋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愿入太医院,只想云游四方做个散医的原因......兹事体大,锦翠,我不想趟这浑水。我是不久就要离开京城,可到时若是再牵连了你......”
“这......”
锦翠为难地看着愁容满面的兄长,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静静覆上了对方放在桌上的手。她知道,自家兄长嘴上虽这么说,到底是医者仁心,叫他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实在是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可她也知道刘啸说得对,这等权贵之间明争暗斗的戏码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参与得起的。她自己在深宫之中就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到时若是他们横插一脚,拆穿了某人阴谋或是坏了谁的好事......锦翠无端打了个寒颤,没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