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个人就好像一抹漂泊经年的孤魂,一意孤行,只为去赴一场无人期待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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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走了几日,他们终于与驻扎在邕江城外的彭褚林将军会合。虞淮安他们到时,彭褚林手下军队仅仅只剩下三日的粮食,横在各军主帅心头的已不只是是否退兵这样简单,甚至开始考虑起退兵途中如何能不饿死的问题了。故而,虞淮安从汶阳带来的粮草与兵力,几乎是起到了起死回生的作用。须发半白的彭将军握着虞淮安的手,几乎是老泪纵横。
虞淮安好生安抚他一阵,问起如今战况。彭褚林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忙着安置粮草的人群,将虞淮安领进自己营帐中。
“自占领邕江后,他们便一直闭城不出,任我们如何挑衅也不迎战。似是料定了我们补给不足,故意同我们耗着,想等我们自行退兵。”
彭褚林叹口气:
“说实话,要不是您和曾将军施以援手,我们如今恐怕真已在退兵路上了。”
“虽然加上您带来的兵马,我们勉强同鬼面有一战之力,但是......如今不只是两军实力的问题。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军有不少人的家属被扣押在城内,我的妻小......也在其中。”
彭褚林脸上露出些愁绪:
“如今军中人心动荡,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是没想过强行攻城,只怕底下士兵有所顾忌心生退意,不肯全力迎战呐。”
虞淮安思索一阵,道:
“那就先叫对方放人。”
彭褚林为他这想当然的口气一愣,心却猛地沉下去。他本以为自己得了贵人相助,没想到这位贤名满天下的宁南侯实际上竟是如此天真愚痴之辈。他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虞淮安,语气不自觉带了点鄙夷:
“我军之所以有所顾忌,不就是因为南魏扣着这些人质不放。于南魏而言,这些人就是牵制我军最好的一张王牌。您说,他们凭什么愿意放人?”
虞淮安对他的态度好似全然无觉,平静道:
“拿他们更想要的东西去换。”
“什么东西?”
虞淮安:“汶阳城防图。”
此话一出,彭褚林大惊失色:
“这这这、这如何使得?!!您这可是在养虎为患呐!他们已占了邕江,又得汶阳城防,如虎添翼,汶阳危矣!!万一邕江打不下来,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虞淮安这才露出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如何知道真假?”
他本就生得好看,周身又有一股子贞固清高的君子之风。此时微微一笑,竟令人如沐春风,好似千万艰难在他这也不过飞鸿过眼。饶是彭褚林这等经历无数生死的铁血糙汉也不禁愣了一刹,第一次从旁人的一点言语神情中汲取到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彭褚林不知道的是,面前的虞淮安的真实状况远不如他呈现出来的好。邕江此行劳累,他路上连吃了几日空桑子,如今既已平安到达,谷雨便是怎样也不敢再让他吃了。往常他吃完一粒,总得缓上好几天,如今头一次用量那么大,药一停,戒断反应便格外严重地反扑回来。他坐在温暖的营帐中,却只觉周身发冷,四肢如被灌了铅,头一阵疼过一阵,听人说话时耳朵里如被塞了棉花。然而这一切他都掩饰得极好,连坐在他身边不过几尺的彭褚林也没看出异样。
彭褚林一个战绩赫赫的老将也不是省油的灯,略一思索,立马明白过来虞淮安的打算:
“原来如此!您是想......”
他担心帐外人多隔墙有耳,及时止了声,改口问道:
“可是,派谁去做这献图之人呢?此人既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又得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毕竟,这可是稍有不慎,便要掉脑袋的事......”
虞淮安看他一眼,只淡淡地笑:
“我。”
彭将军愣了一下,已是第不知多少次被他的话弄得大惊失色:
“这、这万万不可啊!!大人可是朝廷命官,若是因此遭了不测,老臣如何担当得起?!!”
相比于他的慌乱,虞淮安却只是凭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轻轻浅浅地摇头:
“将军有所不知......我本也命不久矣。”
于寻常人来说的头等生死大事,他说起来却如置之度外一般:
“淮安一生庸庸碌碌,若是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不辱先祖名头了。况且,在那邕江之中还有我一位故友。我与他一别经年,此次若不前往,怕是再无缘相见了。”
他看向彭将军,眼神恳切:
“将军就当帮我一个忙,让我去吧。”
第66章 他没有死
翌日。
随着一轮红日自山腰缓缓升起,一支黑羽金簇的利箭破空而过,裹着风声直直钉在瞭望台的木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