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这才发现有客人先他一步进了门。他这么嚎一嗓子闯进来,对方迈出的脚都吓得停在了原地,两人尴尬地四目相对欲言又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虞淮安及时开口缓解他的窘迫。谷雨松了一口气,瞥见许即墨已走远了,这才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见没了旁人,虞淮安才又对面前魁梧挺拔的男人道:“什么事你说。”
这人名唤祁卫,是老宁南侯手下的人。他轻功了得,对虞家又忠心耿耿,故而一向得虞淮安器重。半月以前,因许即墨与三皇子等人外出骑马出了事,虞淮安便将他派去许即墨身边,吩咐他暗中随行,保护世子安全。
祁卫犹豫了一下,将方才谷雨要说的事重又报告一遍:
“世子殿下他,今日又去青楼......”
虞淮安笑着接话:“又去青楼读书了?”
祁卫:“......是。”
谷雨之所以讨厌许即墨,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嫌他成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与那些个庸脂俗粉为伍。他自小崇拜的便是虞淮安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自然瞧不上许即墨举止轻浮。
然而谷雨不知道的是,许即墨是时常出入青楼没错,不过他去那儿,可不是去听曲喝花酒的。
最初跟着许即墨的几天祁卫也觉得奇怪。这人每每一进醉玉坊,便吆五喝六地摆出一副款爷派头,高调得生怕谁不知道他来了似的。那里的老鸨莞娘似也与他相熟,一见他便热切相迎,娇滴滴挽了他胳膊往楼上引去。
虽然听世子的活春宫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祁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敛了声息悄悄尾随。甫一行至无人处,却见莞娘一秒不敢耽搁地松开手,恭恭敬敬将许即墨请入一间隐蔽的厢房。
那厢房明显不对外人开放,祁卫跟了好几次都止步于此。最后还是寻了法子自房顶窥视,这才无比讶异地发现,世人口中臭名昭著的草包世子,竟独身危坐在全京城最大的青楼内,捧着一本杜佑《通典》读得津津有味。
那天回去后他便向虞淮安报告这稀奇之事。原以为对方会跟自己一样诧异,没想到虞淮安沉吟片刻,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祁卫是个粗人,实在揣测不来主子们的心思,索性自此以后也不再多问,只安心做好虞淮安交代的事便罢。
既然许即墨去青楼也不是第一次,虞淮安不明白这有什么重新报告的必要。
“怎么?今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祁卫压低了声音,俯身同虞淮安耳语几句。
他们做这行的对周遭人事物敏锐得很。近日随世子出行时,他凭着过人的直觉探查到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趁着许即墨去了醉玉坊的空档,他躲在暗处观察一阵,发现一夕之间这京城内的大街小巷似乎埋伏了不少暗桩。他原以为是哪派贼人作乱,随手逮了个落单的一顿逼问,对方却颤颤巍巍从腰间解下宫里的令牌。
这一问才知,前两日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有南魏探子混入城中,专做搜集情报、扰乱民心之事。
这消息虽来的没头没尾,但如今形势本就不稳,边境戍兵蠢蠢欲动,此种情形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梁帝当即派遣暗桩在民间打探,而作为南魏世子的许即墨自然成了他们的首要怀疑对象。
此事知情之人尚且不多,不过也足以令闻者悚惧。毕竟暗通敌国,哪怕只是“有暗通敌国之嫌疑”,其后果都不是闹着玩儿的。许即墨立场尴尬,这种时候本应更加避嫌,少同外人接触才对。青楼读书已属怪异,何况醉玉坊人来人往耳目杂多,一旦同什么可疑之人牵连上,再被趁机大做文章,届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及此,虞淮安默了片刻,冲祁卫一颔首:“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你去吧,辛苦了。”
另一边,许即墨正神情严肃地翻阅手中信件,全公公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候着。
“好,他们做的很好。”许即墨一边说着,一边将看完的信扔入香炉中烧了。“你今日去见他时,可曾叫人看见?”
全公公答:“应该不曾。奴才特地拐了好几条街,确定没人才敢去见的他。”
“那就好。”许即墨眉头紧锁:“近日孤总觉身边有人暗中监视。此人当该是个高手,连孤都无法精确锁定他的位置。”
“如今一步都错不得。如果是孤的错觉还好,如若不是......我们万万担不起这种风险。”他沉吟片刻,“你且去知会韩原,三日后孤会再引那人出来,届时务必将他活捉。孤倒要看看,是谁要跟孤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