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心中一杆秤清楚得很。他和虞淮安私交归私交,幼年时怎么亲近都可以,但如今做了帝王,他和虞淮安之间终究还隔着一层人君与权臣的关系。如今百年名门宁南侯府没了足以威胁到他的倚仗,他这皇位坐得,自然更高枕无忧了些。
想这些的时候裴钰没有丝毫愧疚。哪怕虞淮安无条件地陪他风雨共济了小半辈子,哪怕虞家这些年为北梁可谓鞠躬尽瘁,他还是自然而然地认为,人人皆只为利益所驱。像虞淮安表现出来的那样,只凭一份“家国情怀”、凭一颗良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世上绝无那样单纯愚蠢且理想主义的人。
可万一......虞淮安就是这样的人呢?
——偶尔的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被裴钰刻意地抛到脑后。
不管怎样,自己并没有错——帝王注定了要高高在上孤家寡人,不论情爱、故交、骨肉......有什么能排在利益之上?
***
正在这时,一名将士打扮的男子急冲冲闯入殿内,单膝跪地两手一拱:
“报——!!”
“边疆十二城同时燃烽火告急,疑是南魏大举进兵!!!”
“什么?!”
裴钰脸色大变,握着扶椅的手几乎要将那木头捏碎了:
“好,好你个许即墨,看来是朕低估你了——”
变故一茬接一茬,眼见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旁的礼官见状小心翼翼道:
“陛下,您看这登基大典还办不......”
“办!”
裴钰厉声打断他,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必须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孤......朕断不会如了他的意!传朕的令,边疆将士决不可退后一步,必须叫南魏看看,谁才是这天下霸主!”
礼官与前来报信的将士各自领命退下,裴钰又黑着脸问了句:“许即墨等人的行踪呢?浩浩荡荡那么些人,总不至于出了侯府就插上翅膀飞了吧?!”
禁军统领赶紧道:“臣已下令封锁城门在严加排查了!只是那些南魏贼人的马跑在前面,万一已先一步乔装出了城——”
“......废物!!”
手边已没有东西可摔,裴钰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他将令牌“啪”地掷在虞淮安脚边:
“宁南侯听令——即刻启程,务必将罪臣许即墨带回!”
说完眯了眯双眼又补充一句:
“——不论死活。”
第59章 他乡遇故知
汶阳城,东门。
漆黑如墨的雨夜,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迎来了今晚第一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的水坑,轱辘轱辘地在空旷的大道上格外明显。
“站住!”
守门的官兵毫不留情地喝止:
“上头下了禁令,没有通行证任何人不许出城!”
车厢中人没有应答,倒是坐在前边的车夫一瞪眼,带着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小声道:
“官爷,您知道这里边坐的是谁吗?!这位的车都赶拦,您这位置莫非是不想要了?”
那官兵可不吃这套:
“管你是谁,通行证拿出来!若没有通行证,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想混出城,那我就不得不请几位跟我去官府走一遭了。”
正说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掀帘出来,面上赔着笑:
“诶~~官爷,不必这么较真嘛,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我家主人的名号您肯定听过,就是这汶阳城鼎鼎大名的富商大贾,顾老爷。不瞒您说,我们确实是没带通行证,这不,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官爷您通融通融嘛——您说,这谁还没个事出紧急的时候呢。”
顾家?官兵面色微有松动。汶阳顾家确实不是他们这等人得罪得起的。尽管如此,但是——
“那也不行!私自放人出城,出了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顾老爷是吧,今天这事儿我不追究,您也别叫我们难做,还请您打道回府吧。”
“诶诶诶别呀官爷,”
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忙拦住他:
“官爷您听我说,我们是真的有非出城不可的急事儿!实话告诉您吧,今儿个下午我家老爷刚收到来信,说咱们在豫林的店面走水了,损失那叫一个惨重,唉,给我家老爷急的哟,人还病着呢,就不管不顾地要出城往豫林去。其实这个通行证咱们也不是弄不到,只是如今手续实在复杂,一关关报上去,等办成至少要六七日往后了。我家老爷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咱们顾家您知道的,决不会干那等子违法乱纪的事儿!今儿个您通融通融放我们去了,日后顾家必不会忘了您的恩情,您看......”
他亲热地拉住官兵的手,不由分说往里塞了沉甸甸一袋银子。见对方半推半就地收下,管家笑容更盛,从怀里摸出一张铜牌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