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周惠深深叹了口气,八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但是好在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她穿的这具身体也叫“周惠”,今年刚刚十八岁,是个从出生到长大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的农村姑娘,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后头的矮山上,然而没想到正是这座山要了她的命。
一周前她一时脚滑从山上跌落下来,再睁眼这具身体里的芯子就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周惠”了。
周惠作为标准的九零后,从小吃喝不愁,对于六十年代的日子只在电影和电视剧里见过,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身经历。
好在现在是1964年年末,□□已经过去,虽然天天糙粮麦麸硬的喇嗓子,但是最起码不会再饿死人了。
不过想到马上要到来的十年,她刚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周惠看着锅里的热气上来,把自己的迷茫收起来,起身掀开锅盖,果然看到里面的水已经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
她连忙舀出一碗,再将剩下的水大半舀到另一个锅里盖上。锅里还剩小半锅水,撒上大半碗麦麸和糙米,再加上几根晒干的野菜,就是一家五口的早饭。
周惠将锅盖重新盖好,端着碗里的热水朝老太太走去。
“奶奶,水烧好了。”
周惠口里喊着奶奶,却不是原身的奶奶,准确来说,是原主未婚夫的奶奶,她住的这个院子也是未婚夫的家。
说起来,原主也是一个小可怜。
原主的父亲是周边几个村里的唯一的一名赤脚医生,家里也算富足。然而在她五岁那年的一天夜里,周父被邻村的人请去看病,回来的时候走夜路掉到山谷里摔断了腿,第二天捞上来时已经失温而亡。
在周惠的记忆里,她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小年,一家人刚热热乎乎的吃完饺子,就有人来敲门。
大门敲得蹦蹦作响,周父连忙去开了门,打开一看就是刚刚四十多岁的金父金平安,说是自己家那口子夜里发作了,请了产婆说情况不好,让他赶紧去看看。
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周父一听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丝毫不敢耽误,在漫天大雪中趿拉着棉鞋,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外走,嘴里嘱咐着年幼的女儿,“惠儿,跟你娘说一声,爹一会儿就回来。”
周父对女儿许下承诺,他却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永别,再见就是他冻僵的尸体。
家里失去了主心骨,只剩下母亲和年幼的周惠,然而没出半年,周母也被娘家强硬的带回去,改嫁给了几十里外的鳏夫。
剩下周惠一个人如同小儿抱金于闹市,成了亲戚眼里的肥肉。在一阵吵吵闹闹过后,周惠的二叔两口子凭借着无赖蛮不讲理打败了其他人,霸占了周惠家的房产,还把她当小丫鬟似的非打即骂。
周老二和他老婆恶名远扬,周围几个村的人都在背后偷偷指点他,住在隔壁村的金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金家,就是周惠父亲去世前去看病的人家。
当天夜里来请人的金平安一看周父虽然不是为救自己妻女而死,但是也和自己有关,他留下的唯一血脉境遇如此凄惨,金平安思量再三挺身而出,把小周惠接到自己家里,还给她和自己的独子订了婚。
村里的人都说金家仁义,提起来都是竖起大拇指,把金平安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但是……真的这样吗?
周惠压下自己刚刚被风吹起来的棉衣,伸出蜡黄干瘦的胳膊,将碗递给金奶奶。
热水入喉,缓解了嗓子里的干燥和痒意,金奶奶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她正待说什么,正房的房门传来推动的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厨房里一个刻薄尖利的中年女声响起,“烧个水用这么多柴火,整天就知道干吃饭,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做点啥,真是白瞎了俺家的饭。”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锅盖水瓢砸的叮当响,金奶奶被这声音吓得一抖,碗里的水撒出来,浸湿了被角。
家里可没有多余的被子,周惠见了连忙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
金奶奶的棉被和周惠的差不多,都是棉花里夹杂着芦苇花,差别就是金奶奶的棉花更多一点,被子更厚一点。
“惠儿,别忙了,一会中午出太阳了,拿出去晒晒。”干枯粗粝的手指拉住周惠的胳膊,金奶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哑着嗓子劝道,“你婆婆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嘴上说的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周惠抬头看着她布满沟壑的脸庞,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不露声色,她模仿着原主的反应,顺从的答道,“我知道了奶奶。”
金奶奶叹息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期盼,摸着周惠乌黑的头发,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劝自己,“等耀宗回来就好了,到时候你们俩成了亲,再生个当胖小子,奶奶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