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意外,仅是好奇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条件换取他的性命,便问:“什么。”
“把我当成一个人。”
“……什么?”
鲛人纠结地拧紧眉毛,低下头,解释道:“它说,你敌视我,是因为我不是人,所以……你要当我是人,以后不能再赶我走了。”
“好,”他说:“但你记得,不能和别人提这个。”
“嗯嗯。”
鲛人说:“我只做你的人。”
他:“?”
他动了动苍白的唇,想说点什么,却因虚脱合上了眼。
……罢了。
种族有异,是否可共处?
很显然,村民不认为能共处。
之后纸包不住火,他们偶尔会私下见面的消息在渔村里传开了。
村民皆认为,他们的将军被鲛人蛊惑了心智,已沦落罪人,不可再视为同类。
皇帝勃然大怒,将他罢免,喝令他不可再踏入海国半步,否则乱箭杀之。
千古留名,万年臭名,是一错之间。
他一言不发,踏向了海。
海水漫过腿。
漫过头顶。
漫过乌压压的天空。
再次睁眼,他看到了蓝天,太阳。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后面探出,边缘珊瑚红色的头发在光照下显得闪耀,美丽的眼睛朝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还好吧。”
他想,他又被救了,他又错了。
他坐起来,残留的咸的海水从脸侧流了下来,一直没有说话。
鲛人也在他对面坐了下去,观察了会他脸上的神情,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因为我没提早接你。”
“……”
“可这不能怪我,”鲛人委屈道:“我不知道你来找我玩了。”
“不是……”他按住了额头,说:“我只是要走了。”
“哦哦。”鲛人懵懂道,不懂那里面所代表的含义:“你身上怎么又有伤了。”
“……”
“你快说。”
“……”
“你为什么被伤成了这样?”
他站了起来,众人视他回妖魔鬼怪的表情历历在目,而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冷然,面无表情。
“因为我与你私通。”
“原来是我害的……”
“不是你的错。”
鲛人懵懂点头:“嗯……”
“我走了。”
他走向了海,声音微凉:“不必救我了。”
鲛人忽然懂了:“你准备寻死。”
“……”
“为什么?”
“……”
“你不说,我就来救你了……我来了哦。”
他看向鲛人,眼中的任何情感都是麻木的,说:“我没资格做人了。”
“人真奇怪。”鲛人又不懂了:“这算得上什么值得死的事。”
“或许吧。”他淡淡道。
“不要不开心啦,不做人就不做人嘛。”鲛人捧着脸,晃着鱼尾巴,悠闲地说:“你来当鲛人吧。”
“……”
什么。
海浪的声音很大,哗啦啦,犹如来自远方的歌谣。
鲛人说:“我会把你当成鲛人,我住的地方很大,我们可以一起住,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老是受伤……你解脱了,开心吗?”
海风吹过他干枯如草的长发,苍白而青涩的脸庞。
也许是汹涌的海声对求死之人有着天生的蛊惑,如同眼前的海之子。
他们一同消失在了海边。
他被海国除名,一无所得,但他得到了新去处。
那儿只有两个存在,一位是小国王,一位是保护国王的人。
自此,曾经为人的少将杳无音信。
而被世界遗忘的桃源,某一天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别看我,看书。”
“它说人会日久生情,看来是真的。”
“它是谁?”
“世界意志……不过,你不否认吗。”
“……”
“你喜欢我呀。”
“……”
“你脸红了。”
“……”
“我想戳你脸上的红。”
“……不行。”
“我是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行。”鲛人歪头,看起来再想下去脑子会短路。
他叹了一口气:“它没告诉你常识?”
“嗯,它叫我自学……学不会。”鲛人低下头,心虚地玩着手指。
“那我告诉你,”少年说:“因我们并非相好,做这不合适。”
“哦哦。”
他看向鲛人,忽然问:“你喜欢我么。”
“如果我不喜欢,你该如何。”
“不如何。”
“嗯……”鲛人想了想,如瞎选了一道选择题,软糯道:“我也喜欢你。”
“真的?”
“真的真的!”鲛人忙不迭地点头,瞳孔一如既往地空无,流露着非人的妖魅。
接着,恰好有一条大鱼跃出了海面。
鲛人看向了大海。
……
鲛人去追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