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词·青玉案+番外(96)

作者:沈鱼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可是走之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奶奶临终前,托付给我的,除了你,还有方家。彼时方家生意每况愈下,二叔二婶无法指望,你也是个与经商无缘的人。走之前,我必须做出一点成绩来,为你留下一份稳妥的家业。

方小宝,我真的很讨厌你。

讨厌你涎皮赖脸,不是说好的冷战吗?为什么又笑嘻嘻地黏上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那碗皮蛋粥时的感受。

还记得吗?岳先生来小公寓的那天,特地问起我的厨艺,我回答他,我们的厨房从不开火。

我那是在宽他的心呢,我知道,在他那一代人的思想里,没有炊烟便不算得家,没有煮过三餐便算不得夫妻。

可是你为我煮了一碗粥。

我无法拒绝这碗粥。

从那天起,无论工作到多晚,我都会尽量赶回家,只为那一碗粥——那是我能从你那里唯一得到的东西了。

造纸厂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所有人都很开心,包括你。

但你不知道,我是不开心的。

我早已经打定主意,等到造纸厂的经营走上正轨,我就会物色专业经理人来打理工厂,然后,就离开上海,今生今世,与你再无瓜葛。

造纸厂的事事顺利,于我而言,就是一封封催促离开的通知。

但我没想到,别离来得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早。

谢南邻的到来,粉碎了我最后的一点幻想。

天意如刀,锋利地把你和我的余生切割开来。

或许正如徐志摩的那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我搬出了小公寓,住到了造纸厂——或许你以为我搬去了谢家吧,也好,就让你这样以为吧。

谢南邻总是奇怪我为什么还留在造纸厂。

我告诉他,这是我的事业,也是我对奶奶的承诺,况且,澄心堂纸还没有复原成功——这些都是真的,但也都是借口。

小时候,有一次父亲离开巴黎去柏林,早就讲明了不会带我,但我不甘心,车都快开了,还扒着车门耍赖,希望父亲能心软,带我一起去……迟迟不愿离开造纸厂的我,恰如小时候那个扒着车门的我。

让我松开手的,是岳先生的死。

圣仁医院里,岳先生临死前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他对我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是血缘。其实在真做父亲前,我想象中的女儿是你这样的,聪明,慧黠,灵秀。但最后上天给了我一个汀兰那样的女儿,她一点也不聪明,可是看见她笑,我的心里就能开出花来。青青,对不起,但请你原谅一个自私的父亲。”

他是我的恩人。

他挽救了我的下半生,他帮我促成和明轩画社的合作,他为我出资办厂……

那年,我们去找岳先生集股,他借给我钱,认我做干女儿,我却不开心,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自古人情债难还。

欠债还钱,我知道他要的回报是什么——他只要我让出你。

一个于我有恩的人,一个濒死的父亲,我能拒绝他吗?

谢南邻来方家找我,我知道,我们聊天时,你就站在窗外偷听。

那句“我在方家是个外来人,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既然要走,就走得彻底,不要留下任何念想,去耽误你的余生。

可是直到站在船上,船将启动时,我才发现,情丝比水更难斩断。

我后悔了。

就让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来生我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奶奶、岳先生和汀兰,但今生今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跳下了船,回到了徽州,向汀兰请罪,我做好了与她恩断义绝的准备,没想到她却只是告诉我,她早就看出来了。

早在我们离开徽州去上海那一年,“香雪帘栊”里她为我们送别时,就已经看出来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憨顽的姑娘,没想到,其实她比你和我都聪慧。

我和她一起去了重庆。

在重庆,我重又进了澄心造纸厂工作,摸着那一张张纸,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我想,或许有一天,澄心厂生产的纸会辗转到你的手里,你用它写下家书,在家书里问,青青走了吗?到那时,我就亲自给你回一封信,告诉你,青青没有走,青青在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有等到这封家书,等到的,只是一封从安徽辗转寄来的、你给汀兰的退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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