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想联合起来给她唱一出《鸿门宴》,没想到她反客为主,给唱成了一出《甘露寺》,结果众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领教了她的手段,还当众拿了她的手软。
她不仅知道他们铺子里的事,连他们家里的事情都清楚,家中有什么人、老母亲生病、儿子要升学嫁娶、女儿要过生日……都一清二楚。
这些事情,连二爷和二奶奶都不见得知道!
他们哪知道,为这一场宴,祝青青私底下花了多少工夫。
从决定来上海的那天起,祝青青就知道,自己年纪小又还无名无分,到了上海,难免会被自恃劳苦功高的老掌柜们给下马威。欺软怕硬乃人之本性,必须得初次见面就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各店的营收情况,家里有账册可以翻查;各掌柜家里的情况,可以问海棠。
她这一场可不是无准备之仗。
只有一件事……
祝青青悄悄拧一下方廷玉的胳膊,方廷玉“哎哟”一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明天我还要去学校报到呢,东西还没整理好。”
他向掌柜们道歉:“叔叔伯伯们就请继续吃喝,我和青青得先回去收拾明天报到用的东西,就不奉陪到底了,改日登门拜访,再向你们赔礼道歉。”
祝青青挨个敬过了酒,掌柜们也没有理由再留人,只好目送他们离开。
一出“金陵酒家”,祝青青就开始往下滑。
方廷玉一手挽着肩膀一手抱着腰,才没让人滑到地上去。
早在来赴宴前,祝青青就告诉他一个秘密——自己不是不能喝酒,酒量还不错,但醉得快,而且酒品不好。所以,她要方廷玉在自己醉之前,找个借口带自己赶紧开溜。
现在,祝青青果然醉成一摊泥。好在“金陵酒家”离他们的公寓不远,方廷玉干脆背起祝青青,双手扣住她的膝弯,背着她徒步两条街走回家。
方廷玉一边走,一边开玩笑:“喝了酒就要开溜,你是猪八戒吗?怕现原形?”
祝青青趴在他背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却还鼻音浓重地斗嘴:“我是猪八戒,那你是谁?高小姐?翠兰?”
方廷玉哧地笑:“人都醉成泥了,嘴巴还这么硬。”
祝青青没有回答。
祝青青均匀的呼吸轻扑在方廷玉的脖子上,湿热热的,有点痒,让他蓦地回想起几年前在佛堂里罚跪那次。
看来她是真的睡着了。
方廷玉心里嘀咕,酒品不好?喝醉了就睡,这酒品不是挺好的?
他把祝青青向上托一托,背着她继续走路。
已经接近晚上九点,马路上冷冷清清的,抬头看见星光漫天,方廷玉脚步轻快却走得很慢,他的心里在想事情。过往的每一天他都在担心她要走,岳锦鳞出事那一次,他亲自送她上船,以为那真的是永别了,谁想到还有今天!
他和她,在异乡相濡以沫,大半夜,她喝醉了酒,自己背着她回家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
日子好到像是偷来的,总担心哪天就要还回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啊。
磨磨蹭蹭的,等他们回到家,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走到十一点。
把人放倒在床上,方廷玉去盥洗室打水。等他端着水回来时,祝青青已经彻底酒意上脸,一张脸红彤彤的,密密一层汗,像沾满了露水的新桃,方廷玉单膝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
方廷玉一边给她擦脸,一边自言自语:“让我看看现形了没,猪耳朵呢,猪鼻子呢?”
方廷玉扯她的脸,扯她的耳朵、鼻子,祝青青眼睛都没睁,只是不耐烦地挥手打掉他的咸猪手。
擦完脸又擦手,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也是一层汗,虚攥着拳头,方廷玉耐心地把她手指一根根舒展开,坏心眼地挠一下她的手掌心。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的鞋子脱了,祝青青突然坐了起来。
方廷玉握着她的鞋子,一惊。
只见祝青青严肃地看着他:“哪儿来的狂徒,休走看剑!”说着,摸起床上的枕头,朝着方廷玉砸过来。
她这是梦回《花田错》,周玉楼上身了!
方廷玉一边躲一边试图抢她手里的枕头,心里感叹,原来她是真的酒品不好!
第9章 :寓居
似水流年,不觉偷换,初来时还是绿树成荫,转眼间已是秋风萧条。
这幢法式公寓设施齐全,客厅里甚至有小壁炉,方廷玉和祝青青都怕冷,秋风一起就燃起了炉火。两个人都在家的日子里,就把客厅的桌子推到壁炉前,往地毯上一坐,就着壁炉火各干各的事情。
祝青青翻她的生意经,方廷玉看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