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听了心里直叫苦,扭头一看,二婶柳眉倒竖,撸起袖子拧着二叔的耳朵,把他拎进屋去。
祝青青抱着枕头跟在方廷玉后面,见状笑出声来。
祝青青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收拾好后,她双手抱臂,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咱们得约法三章。”
方廷玉又好气又好笑:“行吧,您说。”
“第一,不许乱翻我东西;第二,不许管我作息;第三,各睡各的,不能同床共枕。”
前两条尚可,第三条方廷玉不乐意了:“你防色狼呢?签不平等条约啊?怎么规矩全是管我的,没有管你的呢?”
祝青青摇头:“非也。你顽劣不堪,我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但我伶俐可爱,难保天长日久你不会起邪念。我这是为了你好,怕你一失足名节不保。”
这人的脸皮可真比徽州城墙还厚!
方廷玉气得干瞪眼,半晌才说:“也行,我是主人我睡床,您爱睡地您随便。”
祝青青故作惊讶:“方少爷,你好不懂待客之道啊。”
“俗话说,客随主便。”
“西方人说,要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男女平权才是民国新风尚。”
…………
斗了半天嘴,斗得口干舌燥。祝青青从桌上抓起一张纸:“既然这样,抓阄。”
抓阄的结果是,祝青青睡床,方廷玉睡地。
祝青青心满意足地甩了鞋跳上床,对方廷玉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放下帐子。方廷玉不死心地重新看了一遍抓阄纸,确定祝青青没有作弊,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地上铺好床,睡觉。
祝青青一觉睡到大天亮。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掀开帐子,发现地上的方廷玉还在睡。他那么高的人,身体蜷得跟虾米一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祝青青下了床,蹲到他身后,戳他的后脑勺:“方廷玉,起床啦。”
方廷玉咕哝了两声,没有动作。祝青青握了握他的肩膀,发现肩膀冰凉,又伸手到他面前,手背往他的脸颊一贴,只觉得触手滚烫。
糟了,把这小霸王给冻病了!
她赶紧把方廷玉推醒,架着他把人扶上床,又收拾好地上的床铺,这才唤了丫鬟去请大夫。
果然,是风寒症。
前天他来回淋了好几次雨,又被岳老三打了一顿,昨天夜里在青砖地上打地铺睡一宿,青砖地寒气入侵,怎么可能不生病?
祝青青心里愧疚,送走大夫后,忙前忙后地伺候方廷玉。
方廷玉好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岂能放过?他躺在床上,拖着病恹恹的长音对祝青青呼来唤去。
“祝青青,我口渴,要喝水。”
“刚才的药好苦,拿点蜜饯来给我过嘴。”
“手冷,要暖手炉。”
祝青青凶巴巴地把铜暖手炉用毛巾包着,塞到方廷玉怀里:“说好的小霸王呢?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这么娇贵。怕了你了,先上床睡吧,天热了再睡地上。”
方廷玉打了一个喷嚏,无辜地揉了揉鼻子。
冬至过后,年关就近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
方家这样的大族,过年的事项比普通寒门小户多得多。
首先要盘点一年的生意,慰劳各店掌柜、伙计,给各房分红;其次要预备节礼分发给族中众人。
方廷玉的父亲是方家一族嫡系长房长子,他还在家时,年底给族中子弟分发节礼的事情都由他主持。后来他参军离家,这件差事就落到了二叔头上。
说是办差事,其实不过是点名应个卯。采办东西、确定名单、打包分份儿,这些事情都有管家带着下人们做。二叔要做的,不过是去祠堂看子弟们来领东西。
今年分发节礼的日子定在腊八节这天。
一大清早,吃早饭时,二叔就催促着赶紧上齐东西:“祠堂那边我得赶紧过去,多少人等着呢。咱们家是不愁,多少族中子弟穷得就靠这份节礼过年呢!”
方廷玉撕着红糖馒头,慢条斯理地说:“二叔不用急,今年我代你去。”
二叔手里的碗差点滑落到地上:“你说什么?”
方廷玉把撕好的馒头放到祝青青面前的碟子里:“我说,今年我代你去。”
“过年我就十八了,也该替家里分担点事情了。”
满屋寂静。
二叔二婶面面相觑。
他这哪里是帮家里分担点事情啊,明明就是夺权!
主持发节礼这件事看上去虽小,但背后的意义深远。发节礼,本质上是嫡系对旁支施恩,谁主持,对族中旁支子弟们而言,谁就是嫡系里真正的当家人。
他这不是夺权,是什么?
方廷玉慢条斯理地吃着腊八粥,边吃边给祝青青夹菜,轻声细语地说:“多吃点,一会儿带你去祠堂见识见识,要分发一上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