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只听见一声嘶哑的叫喊:“都住手!”
众人扭头,循声望去,一个瘦骨伶仃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她的脸,是祝青青。她浑身湿透了,衣角有水不断滴落到地上,头发紧贴在脸上,冻得铁青的脸也擦破了皮,狼狈不堪。
她直朝方廷玉奔过来,一把抱住他,扭头对岳老三喊:“是我杀的人,和方廷玉无关。要打要杀要报官,都冲我来!”
方廷玉咬牙切齿:“你傻啊,你回来干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黑夜,照亮她“我心如铁”的一张脸。祝青青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满身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一直冷到骨子里。
她眼神坚定,斩钉截铁地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要坐牢也一起坐。我不能抛下你一个。”
方廷玉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半晌,喃喃道:“好,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要坐牢也一起坐。”
他反手抱紧了祝青青。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坐在地上,被众人围着。
岳老三被气笑:“哟,小鸳鸯演戏给我们看呢?不管你们谁杀的人,杀人偿命,谁也别想跑!”
方廷玉和祝青青都不再吭声,二叔也没有办法,只能赔着笑脸团团转。一向话多尖刻的二婶也像失了魂似的,紧闭着嘴,扶门站着。
岳家人嚷嚷着,意见不统一,有说要扭送两个人去府衙见官的,有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见什么官干脆一命赔一命完了的……方家家族里的男人们听说了这件事,也赶来为自家人助阵。方家大门外人越围越多,众人吵成一团。
岳汀兰的出现扭转了乱成一团的局面,她扯着嗓子喊:“别吵了!我哥没有死!刚才醒转过来了!”
片刻的沉默后,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祝青青和方廷玉抱紧了彼此,悬着的一颗心微微下落。
太好了,岳锦鳞没有死,祝青青不是杀人犯。但岳老三不肯轻易放过他们:“那又怎么样?没死是我们锦鳞运气好,这个小贱人行凶总是真的吧?我看就应该把她送官,让她在牢里蹲两年,看她还敢不敢使坏心!”
岳家人里不乏应和这个建议的。这时,一直沉默的二婶突然开口打圆场:“大家都是亲戚,以后还要走动的,何必闹成这样呢?我有个主意,折中一下。”
岳老三示意家人们安静,听二婶讲。二婶清清嗓子:“是这么回事——青青打人固然是事实,但其中缘由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锦鳞的过错呢?咱们也都知道,锦鳞天生不太聪明。我想着,不如给青青一个机会,锦鳞年纪也大了,总要有个人伺候他,不如让青青跟着锦鳞,以后做太太也好,做姨奶奶也罢,就当是她将功赎罪……”
这个提议一出,瞬间炸开了锅。人人都知道,方家这个青姑娘是落难千金,机敏聪慧,满腹诗书,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去年秋天方家老铺开始卖一种荷花茶,颇受城里文人雅士和达官贵人们的喜欢,是金秋最受欢迎的送礼佳品。声名传出徽州,连隔壁宣城和安庆府都有人专门要带这种茶回去送人。而想出这种荷花茶的,就是祝青青。
岳锦鳞从小痴愚,断然不可能娶个正常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小家碧玉,家里父母疼爱的,也不忍心女儿嫁给一个痴愚儿。这岳锦鳞的婚事,一直是岳家人心头的一桩麻烦事。
一个聪慧的落难千金,又会做生意,对岳锦鳞而言,是个不错的对象。于是有人赞成,但也有人反对。
岳家的人反对,是因祝青青刚刚打了岳锦鳞,虽然人没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过错。但到底她行凶是真,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呢?
方家的人反对,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生前已经把祝青青许给了方廷玉。祝青青可是方家未来的长房孙少奶奶,现在另许别家,让方家怎么挂得住面子?
二婶说:“说是许给了廷玉,可是有文书和契约吗?不过是老太太随口一句玩笑话,怎么当得了真?老太太要真心实意看中了这个孙媳妇,怎么逢年节祭祀祖宗都不让她参加?”
听她这么一说,又有人觉得有道理,原本反对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说到底,一个卖身家奴而已,假如能平息亲戚间的纷争,牺牲也就牺牲了。
但方廷玉不肯,他抱着祝青青,冷笑道:“二婶,别打你的如意算盘,你以为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非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穿吗?”
虽然祝青青没明说,但方廷玉大致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情,八成就是二婶从中捣鬼!她一直把方廷玉当眼中钉,更看不惯祝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