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都不是重点,喝茶也好咖啡也罢,他要见的是人。
二十分钟过去,墙的另一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他看到一个皮肤煞白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乳白色西装裤,脸上雕刻一对宽广双眼皮,其下一双大眼似翡翠,又似绿宝石,诸多角度去看都是水灵灵,好一双会说话的眼。
陆震坤到现在才意识到,北京特使竟然是一位混血儿。
好,中西合璧,汉洋互通,真是妙。
特使操一口流利的北方话,主动向他伸出手,“闻名不如见面,我是吴震英。”
震英?亦或是振英?
吴振英一双眼能透视,下一秒便参透屋中疑惑,解释道:“震动的震,英国的英,我生来就是一柄威震英国的利器。”
“好,好名字,好寓意。”场面话谁不会说?陆震坤胡说八道最在行,拍马溜须更是张口既来。
吴震英招呼陆震坤与梁家劲落座,自己招手,“小程,给我一杯咖啡,我需要提提神。”
他似乎与梁家劲颇为熟稔,竟然先与他话家常,谈论起本港哪一家烧鹅最合口味。
陆震坤却低头观察吴震英脚上的鞋。
他素来认为男人的鞋最能体现他身分与品位,许多人上身体面,穿西服系领结,官骨仔仔,到脚底却是一双脏鞋旧鞋,无心打理,或是一双崭新发光的皮鞋,看一眼就知道刚从货柜上取下,急不可耐踩在脚底,全是暴发户做派。
而吴震英脚底穿半新不旧的懒鞋,配格子袜,看起来干净整洁,修养到家,够资格穿梭于灯影交错上流宴席。
一直等到咖啡上桌,吴震英才肯与梁家劲谈正事。
“阿劲,我一直认为程Sir做事左摇右摆,不够坚定,比其他我更看好你。”
梁家劲得到肯定,竟然似初入职场一般,面红局促,立刻坐直身躯,表忠心,“吴先生,我始终忠于理想,从来没有偏离过,只是陆震坤……我想,得到他帮助,会比除掉他对我们更有利。”
“嗯……”吴震英微微颔首,嘴角含笑,抿一口热咖啡,侧过头来望向陆震坤,“陆先生,我早说过,久仰大名,我是有十二分诚意与你合作,只是不知道陆先生能拿出多少真心?我们未来的事业比你想的更复杂更远大,也更危险,请你一定想清楚再做回答。”
摸不清对方底细,陆震坤选择示弱,对吴震英报以惨淡一笑,“吴先生,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选择,但你放心,我这个人不走回头路,跟住你就跟定你,除非你被对手踢下台。政治游戏,赢家永远属于强者,这一点相信你早就明白。”
“当然,理想也要立足现实。”吴震英的态度远比陆震坤想象中谦和平顺,而最意外的当属吴震英的混血身份,“我这个人也从来不走回头路,大家合得来自然好,合不来,也有合不来的办法。”
语气轻松,言下之意却不轻松,陆震坤听出威胁,知道自己还未获取全盘信任,便更要抬高身价谈条件,条件越高,对方越是认为合理,更能买到信任分。
陆震坤说:“政治部的间谍资助名单,曾生一班人的洗钱证据,还有海外联络网,三样事,换我自由身。”
“你是黑社会,全港闻名的黑社会,何谈自由身?叫你蹲监已经是宽大处理。”
“黑社会也可以爱国,爱国的黑谁会还叫黑社会?我读过你们的历史,当年进上海,杜月笙你们也争取过。”
吴震英一笑,“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红港是法治社会,任何人都不能超越法律做事。”
“噢?那吴先生能出得起什么价?”
吴震英的咖啡已见底,招手叫小程再续一杯,继而垂下眼,望着空杯底,似乎在思考应当出什么价。
此时梁家劲突然开口,说:“程Sir原本计划,想要用陆震坤稳住本港各大帮会,平平安安捱过九七之后,再一并处理,用最低成本,实现最大效力。”
听到这里,小程的咖啡也已续满杯。
吴震英适才抬头,上上下下打量陆震坤,“真没想到,你居然张这副样子,阿劲,你们白话里怎么形容来着?好靓仔是不是?”
梁家劲木木呆呆,点头。
吴震英脸上露出轻松笑容,再度肯定陆震坤外貌,用怪腔怪调的白话称赞道:“真是好靓仔。”
陆震坤回答:“我也没想到吴先生会是这样。”
“什么样?”
“混血儿。”陆震坤饮一口热茶,将拍马屁的艺术发挥到极致,“你们……好大胆…………”
“哈哈哈,我们一贯大胆,不够胆,当年去台湾的就不是那一位了。就像你说的,黑社会可以爱国,混血儿也可以爱国,爱国不分身份,不分国籍,只要求一腔热诚,一片忠心。”吴震英似乎自梁家劲的插话之后,对陆震坤放松警戒,决定用他试一试,反正是最低成本,“你放心,我们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事成之后处理也要处理,但功过相抵,我们会权衡,人民也会权衡,人人心里有杠秤,你也不要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