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感情,却又认为心软是女人原罪。
她也在女性角色当中挣扎困苦,找不到方向,却偏偏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如果她能软弱一点,懵懂一些,也许她能与他去婚姻里翻腾打滚,相互折磨,最终遍体鳞伤,相互仇视,再挥手道别。
那也不失为一段庸俗童话。
可惜她眼神向下,发出一声长叹,“唉…………”
他眼底的光便在这一秒熄灭。
他看着她,一头深棕色长发,微微卷曲的发梢半湿半透,紧贴脖颈,慢慢蜿蜒,直到深入衬衫领,在向下她向上帝露出一小段凹陷有致的锁骨,过于苍白的皮肤透出淡青色脉搏,正一下接一下沉默中跃动,昭示她脆弱却蓬勃的生命力。
她像一簇野玫瑰,开在空寂无人的原野,无需欣赏,独自生香,她只是她。
第127章 香江风月127
香江风月127
她垂首叹气,半干半湿发梢落在他手背,牵连出薄荷香波的余温,千万般熟悉,总能成为他与决绝之间的一只魔爪,无数次向他演练“百爪挠心”是何滋味。
他捧住钻戒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无法自控。
“你想清楚再答。”听起来像忠告,但其实是他最后一片尊严。
燕妮看他,竟有一日与“可怜”贴在一处,弱小卑微,无计可施。
但谁又来可怜她?
她想起阮益明评价宁波大厦那位想要收工回向的“北姑”,敬告她“一日跑钟,一世跑钟”,永远不会有收工上岸的一天。
而燕妮想走,想回头,想抽身。
她不是没得选,只不过冒险而已。
“吧嗒”一声,她盖住戒盒,依旧低垂眼睑,并不敢抬头去看求婚人的失望颜色,“我没爱过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与其模棱两可,不如狠心割席,即便她亦害怕陆震坤羞愤难当,掏枪杀人——
然而陆震坤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嗤笑一声,似乎对“爱”这个字很是不屑,“我从来无所谓你爱不爱我,我只想留住你,陪我一段而已。燕妮,你不要简单事情复杂化,我陆震坤…………”
这段话讲得又快又急,似乎急于挽回颜面,同时挽留余地,可惜燕妮不肯领情,她径直说:“我不会应你,我今生今世不结婚。”
“你在赌气。”
“我很冷静,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但是陆震坤,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爱?陪伴?占有?还是一时的征服欲?”
陆震坤咬紧牙关,屏住一口气,硬撑到底,“你在乎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燕妮总算抬头,望见他阴沉愤怒的脸,不得已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也不算是笑,上扬的嘴角之上,是眼底藏不住的落寞与失望,“我明白了,什么都可以,总是不会是爱。”
爱一个人哪有甜?从爱上那一日便充满苦味。更甚者,一半是苦,一半是痛。连温书时间都被挤占,摊开书本,密密麻麻印刷字体上竟然会忽然间浮现他的影,抢占她的黄金时间,分走她注意力。
每做一道题要与他的投影作斗争,最终精疲力竭,趴在桌上放任自由——
任思念如海水漫灌,不知不觉间将她淹没殆尽。
她如今终于尝到痛。
好在痛感短暂,她生来比一般人擅于消化痛苦,“我再认真讲一遍,陆震坤,我不会嫁给你,永远不会。”
毫不意外地,她睹见他逐渐升级的愤怒,甚至于暴虐。
他捏紧拳,合握右手,天鹅绒戒盒在他掌心里扭曲变形,最终被压缩至生理极限。
他额上两条交错的青筋似雨中河流,一瞬之间暴涨起来,下一秒就要爆裂释放。
燕妮已然做好承受暴风雨的准备,但她等了又等,最终只等来一声细不可闻叹息。
“时间不早,去吃饭吧。”他最终妥协,低头将几乎被被碾碎的戒盒收进口袋,选择用成年人的方式体面而周全地结束这一场由上帝见证的失败求婚。
燕妮望住他佝偻下弯的背脊,胸中不由得响起哀鸣。
她一面心疼他,一面又能狠下心拒之千里。女人真是矛盾,不可能成全自己,亦不肯成全他人。
她在命运的惯性当中挣扎,停不下来。
“好像还在下雨。”陆震坤孤身走在前面,呢喃低语,仿佛说给自己听。
燕妮慢慢赶上来,他推开门,两人便站在教堂大门前,如同两具失去灵魂的肉身,迷茫地漂浮在匆匆忙忙人世间。
“雨停了。”她的声音同样细如蚊蚋。
过后谁都不愿再开口,他与她肩并肩,站在门前看夜。
只是黑的夜,连星光都透不开它浓稠厚重的底色,月的影、灯的影都只是被蒙在黑幕下的斑驳。整个城市窥测不见鲜活气息,浑然已成为一座地狱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