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还同阿忠说事先经过我同意?”
“是。”
“大话精。”沏好茶,他示意燕妮在对面入座。
燕妮从来不中意饮茶这类缓慢、悠闲、紧扣细节、浪费时间的工程,但看陆震坤今日穿一身黑色丝绸唐装,显然在白天宴贵客,装成中西合璧上等人,掌握做好东西方买办的至高秘诀。
她并不去碰茶璍杯,心中仍挂念着要反驳他,“我认为我拥有探望朋友的人身自由。”
“你认为——”
“你认为什么?不妨直说。”她今晚火药味浓重,两三句话之间就要同他吵起来。
到这时陆震坤竟然哑火,品一口茶,等茶香蔓延四散,才悠悠开口,“你认为……九七之后会是什么样?”
话题转换太快,她一时呆愣,思索许久才理解原来他在与她探讨政治议题。
她年龄未到,远远谈不上成熟,但她记得新闻画面,于是背诵一般说道:“还能怎么样?马照跑舞照跳,离开英国人,难道个个都不能活?我看印度人二十年来照样生龙活虎。”
“你倒是乐观。”
“难道你在害怕世界毁灭?”
“我怕到时没饭吃,饿死街头。”
燕妮勾了勾嘴角,上下扫视,似乎打算重新认识他,“原来你是悲观主义者。”
“我是现实主义,一切从实际出发。”
她忍不住讥讽,“不守信用也是从实际出发?”
没料到他坦然承认,“也可以这么理解。”
“无聊。”她耐性耗尽,双手撑住桌面,站起身,“我打算明天去看宝珠。”
由于陆震坤忌讳“血光”,所以宝珠生产之后便住在扬帆酒店,要等出月子才考虑搬回榕树湾长住。
陆震坤摊开手,反问道:“是通知还是商量?”
“通知。”燕妮即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只余他在身后说:“今天珠宝店打电话来,你订的宝石王冠已经做好,随时可以去取。”
回到卧室,燕妮适才发现,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类似说谎、偷吃之后做贼心虚,浑身长满刺也就罢了,气焰还格外嚣张,随时随地计划先声夺人。
她坐在床头,等心绪缓和,才长舒一口气,认定自己闯不过心理关,今生注定与间谍、大盗之类职业失之交臂。
少顿,她突然如梦醒一般,伸手去摸藏在床底的光碟与美金,仔细确认一遍物品都在,毫无拆封痕迹,才将悬吊在咽喉的心,放回胸腔。
一夜寂寥,她的梦空旷无垠,连自己都变成山川土石,毫无存在感。
醒来日历翻到礼拜天,她声称去见阮宝珠,赶早出门,却在扬帆酒店底楼咖啡馆,去点一杯不够醇的蓝山咖啡。
她低头,研究餐牌上各色咖啡的英文翻译,直到红色长裙出现在视野,引她抬头——
阿梅领口大敞,酥胸半露,两只奶挤出马里亚纳海沟,招摇出深不可探的傲慢,正眼不看燕妮,目光投放至她背后沙发椅上一点皮革折痕。
还有一双迷离丹凤眼,眼角随着眼线弧度高高上扬,神采傲慢。
自皮包里掏出又一只黄色信封,轻飘飘仍在燕妮的咖啡杯底。
不知怎的,个个动作都触发燕妮的愤怒机关,一段胜一段的讨厌。
深刻表明她,从始至终都不曾瞧得起燕妮,当下见她动心想走,那鄙夷就益发不肯收敛,通通倒出来展览。
巴不得惹燕妮憎恨。
第124章 香江风月 124
香江风月124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阿梅对燕妮,摆在明面的“瞧不起”,恰是曝露内心的“瞧得起”,甚至讲“惺惺相惜”也不为过,因她以为她两个都爱上同一位男子,甚至燕妮比她多挣三分情,不远不近赢她三分。
但她不认输,很快拿出她的那张“牌”——一张飞往伦敦的机票,颜色鲜亮,纸张崭新,不经意间透出一股类似自由的油墨香,不言不语都可令对面的燕妮神魂颠倒,双目渴求。
阿梅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笑容,鲜红指甲轻轻点在机票上,恰恰盖住“Catherine”字样,“十天后,晚十点登机,其他资料相信你已经收到,阿妹,飞机不等人,你确定已经考虑清楚?”
燕妮点头,“我想不到理由拒绝。”
阿梅却问:“听说你至今没去银行兑现。”
“什么?”
“支票。”
“支票更方便出行。”
阿梅勾半边嘴角,亮出高高在上姿势,翻下眼皮看对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给你开假票、空头票?到时身无分文在伦敦街头流浪,连做鸡都缺张床。”
她对燕妮一贯没有好辞色,开口做鸡闭口楼凤,想尽办法羞辱对方,可惜的是燕妮刀枪不入,对此类羞辱毫无感觉,她决定与陆震坤交易那一日,就已然将自己顶上耻辱柱,无需阿梅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