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
陈诺挂了电话。
他转而找到安排黄山行程的那个朋友,问他知不知道叶芊芊的去向,或者能不能查到航班信息。
朋友倒是很有职业操守,“这……涉及隐私啊。”
陈诺听见朋友为难的语气,心中泄气,他怎么总为了叶芊芊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小时候偷看电话号码,长大了查别人航班信息。
但他还是诚恳地请求,“帮个忙。”
朋友叹了口气,犹豫半分钟后说可以帮忙查查。
五分钟后,朋友发来信息,叶芊芊去了兰城。
陈诺道谢,一边查机票一边往包里塞衣服。谁知刚出门,陈婉打来电话,说陈国庆在家里厨房摔倒了,刚送到医院。
陈诺无奈,退出订票界面,开车往海城赶。
到了医院才知道,陈国庆是出门遛弯的时候碰到了李泽聪和夏乔微,知道了他病退在家,一时神情恍惚,才会在厨房里摔倒。
摔一跤其实不算严重,但陈国庆膝盖本来就不好,加上年纪大了,一伤筋动骨,起码得在医院躺上三个月。
陈婉吓得躲在医院走廊上偷偷哭,陈诺揽着她的肩安慰了几句,又走进病房看陈国庆的情况。
陈国庆脾气不好,陈诺怕他跟其他病人起冲突,所以还在路上时就让陈婉给他安排单人病房。
听见动静,陈国庆扭头,见来人是他,倒不像以往那样嗤之以鼻。反而无神地看着他走近,哑着嗓子叫了句:“…小诺。”
陈诺一怔,大概从他偷偷开网吧起,陈国庆就再没叫过他。
现在这个样子,不知是不是受了李泽聪的触动。
陈诺也觉得恍然,低头应了句:“…嗯。”
“小聪……是什么病?”陈国庆问。
陈诺并不打算隐瞒:“骨癌。晚期。”
尽管能看出李泽聪病情不轻,但得到癌症晚期的答案,陈国庆还是一阵愕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陈诺给他倒水,又坐在床沿一下一下抚他的背。
他们父子俩这六年来都没有靠得这么近过。
陈国庆抓着儿子的手,平复下来,忽然捶胸顿足地哀嚎起来:“老天不长眼哟!!!多好的一个孩子!”
陈诺感觉到他枯槁双手的颤抖,心中不是滋味,抿着嘴没有说话。
陈国庆老泪纵横,由哭嚎转为小声的呢喃:“多好的一个孩子……又聪明、又机灵,那么会读书,还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多有出息……可惜哟……”
李泽聪和陈诺从初中起就是死党,读书时没少来陈家蹭饭,加上为人机灵成绩又好,一直很得陈家人的欢心,尤其受到陈国庆赏识。
然而陈诺心里很清楚,陈国庆对李泽聪不吝赏识和夸赞,是建立在骄傲的基础之上的——因为他的儿子比李泽聪更出色。
所以他现在默默听着陈国庆的悲叹,心里也很清楚,他惋惜的,不仅仅是现在的李泽聪,更是六年前的陈诺。
陈国庆是个商人,却不重利,反而对读书人有极深的仰慕之情,大概是商海沉浮见惯了人心贪婪,便总觉得象牙塔里的人更高贵些。
是以他对陈诺的期望从来不在他能挣多少钱、能不能继承他的生意,而是希望他能把书读好,最好是读博士、做教授、当科学家。
因此十七岁之前的陈诺有多让他骄傲,接连休学退学的陈诺就有多令他失望。他用过各种手段,打、骂、断绝父子关系,甚至毫无道理地把妻子的死归咎于儿子休学的“不孝”,都没能换来陈诺的一张学位证书。
陈国庆持续地低嚎哀叹着,忽然攥紧了儿子的手,几乎是祈求一般地望着他:“小诺,你听爸爸一句话,你回去念书,回去做研究,好不好?”
“你跟小聪当年不是有约定的吗,你要去完成他的梦想,是不是?”
陈诺毫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为陈国庆的心病,永远都不能释怀。
可现在的他只能轻轻笑一笑,拍拍父亲的手说:“爸,来不及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曾经的天赋与热血,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明白,天赋会走、热血会凉,沉疴不必追。
他骄傲昂扬的少年时代终结在离开奥赛集训队的那一天,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别无选择吗?当然也不是的。
陈国庆就算破产、负债,怎么也不至于供不起他念完书。
可那就意味着,陈国庆要被无休止地追债、母亲的病要一直拖,而陈婉可能被送回老家,幸运的话能继续念书,不幸的话会匆匆嫁人。
陈诺是听到陈国庆跟母亲商量那一句“反正小婉是女孩儿,早点嫁人也好”后,下定决心休学,跟着当时认识的一位学长做系统、开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