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换了身书生的棉麻长袍,不得不说,这身衣服比狱卒的服饰要更适合他,修剪了乱糟糟的胡须后,老吴看上去就像一个虽然身处江湖却自有满腹经纶的读书人,除掉岁月带来的刀劈斧砍似的皱纹外,仍能从眉宇间看到一点年轻时的气宇轩昂。
他托伙计去买来了茶,煮了茶水,倒进粗瓷杯子里,分给众人。
卫潇潇心绪烦乱,放着没喝,老吴也不催促她,只是淡淡地开了口:“今天把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聊一下去留之事。”
“我们能够成功逃出,和上官公子牵制住了腾蛇有极大的关系,如今上官公子落进了腾蛇手中,生死未卜,我想着若是一走了之,实在是失了义气。”老吴的手摩挲着粗瓷杯,低低道,“以吴某的意见,我们应当回去营救上官公子。”
沈淮年喝了一口杯中的茶,他在这小屋中也不老实,脚尖不时就很欠地勾一下床柱,尝试着把自己变成缠绕在柱子上的一条蛇,可惜那床柱实在是细弱,沈淮年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攀上房梁,又把自己变成了个倒挂着的大蝙蝠。
这位巨富沈家的小公子一边晃悠,一边嬉皮笑脸:“我都行,劫狱听着比越狱还有意思,感觉挺好玩儿。”
这就算是答应了。
老吴的目光落到了夏幽身上。
夏幽沉默着,静静地接收着众人的目光如千钧之石一般压在她身上,像是有些不堪这种重负,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就好像那粗瓷杯子中不是茶水,而是能给她壮胆的酒一样。
“阎罗宗也算个江湖门派,行走江湖,最看重的是义气。”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只是这次……我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
老吴的眉心微微动了动。
卫潇潇心里一沉,但是也并不感到太过意外。
夏幽的情况实在是特殊,她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一一。
“身为江湖中人,我愿意跟诸位一同回去,然而身为一个母亲,我不能再将自己的孩子置于险境。”
一一坐在角落里,她怀里也抱着一个粗瓷杯子——老吴刚刚塞给她的。她小口小口喝着茶水,眼帘下垂,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金色镀上那些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让她的脸看上去像一个小小的水蜜桃。
夏幽放下茶杯,低低道:“抱歉,此等恩情只能日后再报。”
她站起来,冲着一一招手:“一一,该走了。”
然而一一却并没有回应夏幽,她靠在角落里,像是困倦了一般半合着眼睛。
“一一……”夏幽摇晃了一下,扶住了头。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回头怔怔地看着老吴,而老吴并没有看向夏幽,他提前伸手,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接住了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沈淮年。
夏幽没能张口说出什么,便倒在了地上,另一边,老吴将同样失去意识的沈淮年放平。
卫潇潇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现在屋子里清醒的只生下她和老吴两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粗瓷杯子上——这个房间内,只有她和老吴两个人没有喝茶,而这茶是老吴煮的。
“嗯。”老吴似乎猜到了卫潇潇在想什么,“从马队商人那里买了些蒙汗药,药力很强,哪怕是夏幽这种顶尖杀手,也得睡几个时辰——够用了。”
“你想……”卫潇潇感到自己的喉头有些艰涩,“强行把她带回去?”
老吴点了点头,拿出准备好的铁索,牢牢地锁住夏幽的手脚,他锁得很仔细,缠得又紧又密,这样即使夏幽醒来了,蒙汗药的作用下,她也没办法从这铁索中挣扎出来。
“没有夏幽的话,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和腾蛇的人对上。”老吴说,“也许我这事做得不够地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按理说,卫潇潇应该谢谢老吴的。
老吴是为了回去救黎越,才给夏幽下了药。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卫潇潇坐在椅子上,过往一些琐碎的片段突然在她脑海中串成了一线,让她的脊背无端窜起一股寒意来。
她静静地看着老吴绑好了夏幽、沈淮年和一一,完全没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老吴做完这一切,擦了擦额头的汗。
“等下要找个麻袋来,装上他们。”老吴道,“我跟马队打了招呼,借用一下他们的驮马,可以把人重新送到码头,我已经研究过附近的河道了,可以找一艘小船借暗道在夜间回水牢,不引起腾蛇的注意。”
“你在房间里等我,我出去和马队的人再确认一下借用驮马的时间。”
老吴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卫潇潇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吴大哥……”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让任何人彻底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