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阔自从宣战后就几乎没有什么精力管她,基本上十天半月才传唤她进一次宫里,她看着楚云阔从雄心壮志到日渐憔悴,一开始还能和她说很多对未来的谋划,随着战事吃紧,两人沉默对坐的时间变得更多。
上一次被传唤进宫不过三日前,那一次楚云阔看上去很累,顾霜染陪他默默坐了一下午,他批奏折,她看书,好像回到了曾经刚相识相知的时候。
这次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顾霜染一边脚步匆匆赶往皇宫,一边心下暗自琢磨。
等她到了上书房,看到楚云阔还在埋头批阅奏折。
“你找我?”顾霜染下意识走上前去。
刚迈了一步,楚云阔却说:“跪下。”
顾霜染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楚云阔头也不抬:“朕让你跪下!听不懂朕的话吗?”
顾霜染怔愣片刻,缓缓滑跪下去,可眼睛还是看着楚云阔,好像在寻求一个解释。
楚云阔晾了她半晌,终于撂了笔,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眼睛里面的伤痛和疑惑,走到窗边背对着顾霜染。
“朕知道你做了什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实禀报。”
因为跪着,楚云阔的身影像一座庞大的山,窗外的光一丝都照不到顾霜染的脸上。
顾霜染就沉默地跪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低着头,像一尊雕塑。
“不说?”楚云阔的声音凉薄地仿佛从天上传来。
“……我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
顾霜染闭上了双眼,声音有些苦涩。
“朕给你个提示,飞鸽。”
顾霜染终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并非有意欺瞒陛下。臣与安和公主情同姐妹,她突然嫁往羌国,书信往来是寻常事。”
“寻常事?”楚云阔转过身,背对着光站在她面前,脸上表情也模糊起来,像一座阎王殿门口凶神恶煞的厉鬼像,“寻常人能出卖自己的国家吗?”
见顾霜染不答,楚云阔嗤笑一声。
“朕每次唤你前来商讨国事,看朕一筹莫展,爱卿不知心里笑得多开心啊。”
顾霜染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楚云阔:“臣承认向安和公主透露过消息,但也只有大周即将对羌国开战一事。臣无法劝阻陛下执意开战,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安和公主送死,故向她飞鸽传书告知此事,提醒她万事小心而已。”
楚云阔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她的每一个神情。
顾霜染即使跪着,仍旧不卑不亢:“提前知道开战一事于战事影响极小,却可能救活安和公主的性命。大周没有采取偷袭,羌国也不会。”
说到这,顾霜染的声音更加沉郁:“臣的书信有来无回,至今不曾知道公主是否还活着。”
“她当然活着。”楚云阔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来,语气却十分痛恨,“要不是她,我大周如何能屡战屡败!”
“顾霜染,不是朕想怀疑你,可吴镇将军常常兵行险着,出奇制胜,他的战术绝不可能被羌国人猜透。只有你,一直在朕身边,朕甚至连亲卫都不曾告诉过。”
“除了你,”楚云阔慢慢弯下腰,“朕怀疑不到任何人。”
顾霜染直视着面前的眼睛,陌生又熟悉:“陛下不信臣。”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朕真没想到,你和锦瑟郡主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朕倒是亲手把一双匕首刺进了身体。”楚云阔直起身,目光飘远,仿佛翻看记忆。
顾霜染只觉得血液倒流:“……你说什么?你把她送去了和亲?是你!”
楚云阔漫不经心地转手上的扳指:“事到如今,爱卿不得不在我二人之间做出选择了。”
“不过不急,”楚云阔看着她微微地笑了,“朕可以给你时间,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罢转身,朗声道:“大理寺少卿顾霜染,见微知著、铁面无私,着为宣谕使,遣江浙一带治理时疫、安抚民生。”
顾霜染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臣定不辱命。”
楚云阔看着顾霜染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有隐隐约约的不适感。
恐怕是他想多了,楚云阔摇摇头,重新坐下批阅起奏折。
顾霜染走出上书房,将将绕到小路上,迎面便被一个人撞上了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停留都不曾停留,只说了一句“抱歉”。
顾霜染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走了。
等走到安静无人的地方,顾霜染蹲下身,装作自己在拨弄花草的样子,悄悄展开了那黑衣人塞到她手里的字条。
“亥时一刻,甩掉你身后无时不在的人,西南角门见。丽太妃。”
第一百零一章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