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衣的卫潇潇跪在朝堂上,闻言叩头接了圣旨。退出朝堂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在一列列低眉躬身的官员中飞速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她看到顾霜染仰着头,站在后面向她挥手,眼眶通红,像是哭了很久。
卫潇潇只能对她安抚地笑笑,用言语告诉她无事,她也是自愿的。
她最终也没能找到想见的人。
皇宫很大,走起路来却快极了。卫潇潇只觉得没走两步就被搀扶着上了出嫁的轿辇,红色的轿帘垂下,阻隔了她全部视线。
十六抬大轿起轿,引得卫潇潇头上的红色盖头轻轻晃动出波浪,前头的乐师在吹奏着喜气洋洋的曲调,周遭都是宫女们贺喜的声音。
出了宫城,那景象更为壮观。
主道路已经禁止行人走动,从西华门到西城门笔直的通路两侧围满了凑热闹的民众,他们高喊着“安和公主”“和亲公主”,同时追着轿子跑,毕竟对他们来说,和亲之事数十年也难发生一次,比过年还稀罕,不能错过此等热闹景象。
而在卫潇潇的身后,十里红妆,彰显的是大周国的脸面与气度。轿辇走过半个城,嫁妆车马队的末端还隐在宫墙里,真是浩浩荡荡不知凡几。
等到了城门前,卫潇潇下轿,掀起盖头,回望了一眼身后欢喜的百姓与满目的红色嫁妆。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顿了顿,回身对礼部侍郎张成策欠了欠身。
“安和从出生起便从未出过内城,更别提外城门。此次一别,经年不复相见,还望张大人准许安和登城门回望片刻,以解相思之情。”
张成策奉太子之命,要把卫潇潇全须全尾地押送至羌国皇帝面前,他虽心细如发,但却实在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唯恐路上出什么岔子,怎么也不肯卫潇潇上去。
卫潇潇微抬起头,看向张成策,刺眼的阳光好像通过她锐利的眼睛反射过来,却闪着冷光。
“张大人有所不知,安和数月前曾遭变故,险些溺死河中,醒来后却神智却不大清醒了,据旁人说是闹着要寻死觅活,多亏大理寺顾霜染顾大人悉心照料,安和才能安然无恙。”
“今后再不能得多年姐妹顾大人的照料,安和心中抑郁难解,已有昏沉之态,可不能保证路上的安和,还是现如今和大人说话的安和了。”
说罢,卫潇潇收回了视线,淡淡一笑,佯装要回身上轿的模样。
“等等……公主请留步,”张成策果然有些坐不住,“在下觉得,倘若公主相思之情郁结在心,恐成大患,长久考虑,还请公主登上城门,以缓相思。”
“多谢大人体恤。”
说罢,卫潇潇便往城门走去。
登上城门,卫潇潇没有远眺宫内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更不曾回望过长公主府的方向。
她低下头去,下方百姓头碰着头,肩撞着肩,一个个往前狠命往前挤,都想要一睹安和公主芳容。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卫潇潇视线扫过一张一张脸,又一个个否认,一时间心乱如麻。她刚刚明明看到了,那个人明明就是……
“卫潇潇。”
听到声音,她惊愕地回过头去,看到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
他仿佛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虽然眼眸仍如旧日明亮,却难以掩盖其下厚重的黑色阴影与隐隐可见的青色胡茬。他瘦了许多,背光朝她走来时,她好像看到了一把失去刀鞘的刀。
是黎越。
“你怎么上来的?”卫潇潇见他喊了她的名字便不再言语,不由得着急,侧身想要越过他去看身后的侍卫。
就在她歪着身子想要伸头去看的时候,黎越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他埋下头在她的凤冠霞帔上,炽热的呼吸打在她露出的锁骨边,像一只找了很久主人才终于回家的狗狗,连撒娇卖屈的哀鸣都发不出来。
她从没有觉得黎越的呼吸这样滚烫过,烫的她的心都在抖。
“黎越,黎越你听我说,我现在嫁过去是因为……”
眼角余光看到远处闪过的金色衣袍一角,卫潇潇话没说完就渐渐小声,最终止住了话头。
她收回目光,松开原本环抱着黎越的手,像个木板一样直挺挺地立在黎越炽热的怀里,好像被一盆水浇熄了刚刚心底所有的火焰。
“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她感到环抱着她的身体陡然僵直了,脖颈上的呼吸停住了一瞬。
她没有管黎越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听到了对吧,我是因为不喜欢你才嫁去羌国的。”
“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卫潇潇的声音冷漠至极。
黎越颤抖着松开了她。他终于和她对视,想要透过她那如水的双眸读清楚她的心,她的想法,想要证实她说的不过是骗他的假话。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一面冰冷如镜子一样的眼睛,反射出自己通红的眼眶与狼狈不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