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逃离的过程中,我们失散了,我不知道沈公子的下落,如无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回了京城。”
夏幽讲完后,二人之间便再次寂静下来,所有的旧都已经叙过,随之带来的是无言。
良久,卫潇潇轻声问:“你不问问我,上官公子的下落么?”
夏幽垂眸,没有直视卫潇潇:“这不用问。”
“如果上官公子平安地活着,你们肯定会在一起,现在这里只有你,显然,他不是死了,便是失踪下落不明。”
卫潇潇沉默。
夏幽抬起眼睛:“你呢,你不问问我,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么?”
卫潇潇苦笑一下,她看着夏幽的眼睛,平静道:“问是闻不出来的,我在等着,看你自己愿意告诉我什么。”
夏幽的手指在茶案上不轻不重地叩着,半晌,她转头望向舷窗外鱼鳞似的波光,缓缓吐出一句话:“原本我应该杀了你的。”
卫潇潇的身体轻轻一震。
银白的月光洒在案几上,寒冷的颜色一如夏幽最常使用的刀锋。
“我丈夫是前御林军统帅,七年前,长公主势大,在宫中说一不二,阵仗极大。她在下马时,要求我丈夫充当她的马凳。”
“我丈夫那时身上负伤,体力不支,长公主踏足在他背上时,他没能稳住身体,于是长公主站立不稳,摔了下来。”
“长公主勃然大怒,下令杖责五十下。”
夏幽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低声道:“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卫潇潇怔住了。
“那时候,一一才半岁,我当即感受到不妙,匆匆安葬我丈夫后,带着金银细软、家仆和一一,连夜逃出府邸。”
“没有想到,长公主并未放过我,我已经逃到了南方小城,最终还是被她的人搜到。”
“危急之时,是太子的人救了我,太子殿下将我和一一送进了京郊水牢,这是世界上最艰苦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长公主找不到我。”
卫潇潇心下雪亮,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御林军前统帅,是太子的人,当时楚云阔刚开始展露头角,长公主的威严受到挑战,大为不满,于是便杀鸡儆猴,对着太子党的人发作,御林军首领就这样死于杖刑。
而玉三娘一直忌惮夏幽,即使在她有着杀徐牢头的最大嫌疑时,也只敢拷问,不敢真的用刑,就是因为——
像黎越是上官丞相要保的人那样,夏幽,她是太子要保的人。
但似乎仍然有什么很深的东西不对劲。
首先,长公主已经杀了御林军首领,为何要对他的妻儿怀有这么深的执念?多年过去后仍然在叫手下不断地寻找。
显然,夏幽对于长公主而言意义匪浅,绝不仅仅是御林军首领的夫人——难不成,长公主知道夏幽阎罗宗杀手的身份?
其次,夏幽既然被太子保护在了京郊水牢里,那么她为什么又要同意和自己一起逃出去?
卫潇潇心里有无限疑问,但夏幽冰冷沉默,直接问的话,她不见得会告诉自己。
最终,卫潇潇抛出了一个钩子:“你想杀我,是因为长公主吗?”
夏幽淡淡道:“如果早知道你是她的外甥女,我就算不杀你,也至少会挟持你。”
“但现在,恐怕有些晚了。我认识卫姑娘,先于认识锦瑟郡主。”
夏幽的话说得并不明白,但卫潇潇在察言观色、解读弦外之音上是高手,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夏幽在牢中并不知道自己是锦瑟郡主,先和自己成为了朋友,事到如今,便也不会因为长公主做的事迁怒于她。
但这也就是说,自己锦瑟郡主的身份,是楚云阔看出来的。
夏幽作为楚云阔的人,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汇报给楚云阔是理所当然,但到底哪一桩哪一件,可以让楚云阔识破自己的身份?
卫潇潇将过去这段时间的事情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想出个头绪。
就在卫潇潇想继续发问时,画舫内突然传来了动静。
外面是木板破裂、金器相撞的声响,随即,侍女与小厮惊慌地喊声在船内纷繁成一片:“有刺客!”
夏幽猛地站了起来,她拎起长刀,一把拉开木门。
“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夏幽丢给卫潇潇一句话,随即扑了出去,直奔船尾——显然,在这条画舫之上,第一个需要夏幽去护卫安全的,就是太子。
卫潇潇匆忙地拉上木门,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外面不断地响起刀剑声、叫喊声,空气里已经隐隐有了血气的腥甜。
卫潇潇打量四周,她一把摔碎了摆在边角处的青瓷花瓶,拿了一枚最长的瓷片作为武器——这个屋子很小,武功再高的人也很难在期间施展开拳脚,她本人又穿的是侍女的衣服,不是刺客的主要目标,只要冷静,一定有存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