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旭蹲了下来,试图伸手去摸裴婴待产的肚子,还没碰到便被裴婴一个耳光扇得偏过脸去。
裴婴目光凶狠,寒声警告他,“别碰我的孩子!”
燕旭并未动怒,只是舔了舔裂口的嘴角,望着裴婴落了雪的眉眼,忽然轻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晏云霆,你腹中孩子的另一个爹,是谁害死的?”
第七十四章 坠湖
风雪呼啸着从耳畔刮过,裴婴脸上仅剩不多的血色,随着燕旭说完这句话,而一层层退了下去。
腹中疼得厉害,连带着心口都传来闷痛,他恍若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冰冷积雪的地上,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燕旭。
原先只是猜测,他的将军不可能就这样战死沙场,原来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有人暗中动手夺了他的性命。
眼泪几乎脱眶而出,裴婴双眼血红,从眼尾流淌下来的,像是血。
他做错了什么,要在这宫中苟延残喘地活着,他想要的不多,半生安稳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奢侈了。而晏云霆一向谨小慎微,到底是谁这般狠毒,让他的将军埋骨沙场!
裴婴不顾腹中阵痛,挣扎着用僵硬的手指攥住燕旭的衣领,眼泪落了一脸,寒风一吹像刀割一样疼,他失去了理智一般地质问燕旭,“是谁......是谁!”
燕旭眼中冷意乍现,忽而扬起巴掌将裴婴扇在地上,临产的身子重重撞在湖畔的石块上,裴婴发出一声哀婉的泣音。
他头上的凤冠应声落地,长发凌乱地渲泻下来,衣裳落的积雪尽数化了,冰凉地裹在他瘦削的身子上。
裴婴无视小腹愈发剧烈的痛楚,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扣住燕旭脚踝哽咽哭求,“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他,是谁害了他!”
燕旭捏住裴婴尖巧的下颌,望着他细细抽动的眉尖,和那含泪的盈盈双眼,忽然觉得快意极了,他终于将这个倨傲的坤泽重重踩在脚下,在他心中那道最深、最痛的伤口上,又干净利落地扎了一刀。
燕旭深深望进那湿漉漉的眼底,忽然低沉地笑了出来,“害了你那心上人的,正是这大臣的天子,你的好夫君啊。”
风雪越发急了,裴婴眼睫被吹得颤巍巍地抖,一滴眼泪就这样直直砸了出来,他为了查明晏云霆的死因嫁给了燕晁,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恰是燕晁害了晏云霆。
燕旭看着他这副失神的模样几乎笑到力竭,“你自诩元徽未亡人,元徽丧期未过,便嫁给了杀他的仇人。裴婴啊裴婴,你说晏云霆在地底下,看见你在别人身下夜夜承欢,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腹中孩子挣扎得厉害,裴婴痛得思绪混乱,晏云霆的音容相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呈现,他是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嫁给燕晁,为什么要抓着心里这点执念不放。如若时光能够回溯,他倒不如在晏云霆入土之前随他一起去了,这个世间,终究对他太过残忍。
心脏恍若被人用匕首生生挖出,裴婴攥着襟口,弯腰失声痛哭,“元徽!”
燕旭站起身来,轻轻松松便挣脱了箍在自己脚腕的那双手,裴婴扑倒在地上,半边脸埋进身下寸余厚的积雪中,冻得青紫的手死死摁进坠痛的肚子,他像只走丢了的小兽一样低声呜咽,“元徽......”
燕旭低头望着狼狈的陈国皇后,又转头看着仍未散场的除夕家宴,淡淡开口道,“燕晁尚未继位之前,我没少暗中调查他,晏云霆带兵出征,其中便混杂了不少他的人。之后死讯传入帝京,与其一起寄回来的,还有那几个眼线的书信。”
他今夜的目的已经达成,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注入内力弹射昏倒在一边的宋安身上穴位,宋安打了一个哆嗦,昏沉着要睁开眼来。
“书信被送入东宫,每一封信内都写明,晏云霆已死,利刃穿心,战马踏身,尸骨无存。”
燕旭走了。
裴婴呆坐在雪地中,眉骨上蹭出一道血口,顺着他的脸缓缓流下,到了这时,他已感觉不出腹中有多疼了。
糟透了,什么都糟透了,他撑着太清湖畔的一块巨石,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夜里昏暗,无人看见他身下雪地中已晕开大片血渍。
裴婴站在岸边,遥遥望着顺宁殿前的那株桃树,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他一个人快要撑不住了,初见时的那灼灼桃花,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吧。
他低头看了眼那已经安静下来的肚子,他的小鲤儿......方才就不动了。
裴婴眼泪决堤,喉咙里涌上腥甜,“爹爹......对不住你,不能将你带来世间,不知我们去得这样迟,他还会不会等我们。”
宋安后颈生疼,揉着脖子从积雪中站起来,他刚刚苏醒,眼前一切都是白茫茫看不真切,只是隐约太清湖畔站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