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霆意欲抓住他的手,惶惶开口,“晚竹!”
裴婴抽回手来,一句话的功夫便已经收敛了神色,只留双眼是微微泛红的。
“谁都救不了我,那我留着你们做什么?”
他勉力站起身来,身上衣袍吸饱了污水,沉甸甸得将他往下坠,裴婴腿脚落有残疾,一到这阴天下雨之时便疼痛难忍。
他踉跄着走到监牢门旁,扶住栏杆侧过头去,微微叹了口气,“朕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可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实在该死。”
裴婴褪下手上扳指,转身又望了晏云霆一眼。
“元徽,到此为止吧。”
那枚翠玉扳指在晏云霆赤红双目的注视下翩然落地,飞溅起来的残渣在他眉骨处割开一道细小的伤口。雨水混着鲜血流淌下来,晏云霆看着那明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颤抖着跌坐回地面。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第十九章 救人
日暮时分暴雨将歇,橙红残阳如血般挂在远处天际,房舍外的茉莉开得正好,被雨水打落在地,残花滚落进泥土中,掩盖了一地芬芳。
在游府门前徘徊了大半天的叶寒栖,终于在傍晚时等到了游落归回府的轿辇落下。新皇登基之后,游落归晋升为内阁宰辅,他是大陈开国四百三十一年以来,进入内阁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游落归一身墨绿仙鹤补褂,更衬得那身长玉立,温润如玉,将要进府时他看见了站在石狮旁的叶寒栖,脚下略一停顿,示意身后仆从退下。
他走到叶寒栖身边,似乎没想到他会前来,“黎初?”
叶寒栖来时的满心焦灼,在这一声清淡温和的“黎初”之中渐渐消散了,他明知时机不对,却还是红了双颊。
在战场上厮杀的坤泽,风沙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反倒像一块璞玉,被打磨出了暗藏在里面白润的玉质。
上回晏云霆入京并没有携他同来,距离叶寒栖上一次见到游落归,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沙场空旷,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便坐在一棵胡杨树下,翻来覆去地想远在帝京的游家儿郎,一日又一日,思念刻入心脉,融入血肉。
游落归半晌没等到他的话,再看他双颊如染红霞,怔了一下,又出声询问,“黄昏拜访,你所为的,可是云麾将军下狱一事?”
经他提醒,叶寒栖才回过神来,慌忙抓住他的袖口急声道,“我家将军被关进天牢已有好几日,我没有进宫令牌,没有机会面见陛下。此来是想问你,可有什么办法救将军出来?”
游落归左右打探一番,手虚虚放在叶寒栖肩上,领他走向暗处。他们二人站在一棵槐树下,傍晚余晖透过斑驳树影照落下来,自游落归头上倾洒,更显那眉眼深邃。
他压低声音,“晏将军下狱一事是陛下亲判,怎容得我去置喙?陛下和将军之间的事,只怕陛下心中早有定夺。”
叶寒栖在他面前理智全无,一听这话登时就慌了,“将军助陛下称帝,却又为何落得这个下场?”
游落归心底一寒,抬手便捂住了他的唇,低声斥道,“你真是在外头养肥了胆子,如今这种话也敢说了!”
叶寒栖嗅到了他指间的淡淡墨香,脸上红霞蔓延到了脖颈,想说的话都被这个动作堵在了嗓子眼里。
游落归的掌心被他脸上不正常的热度灼烫到,五指瑟缩了一下便很快收了回来。即便叶寒栖是名武将,可到底也是坤泽之身,他这般随意触碰坤泽肌肤,已是大大不妥。
游落归略低下头侧过身来,目光落在地上一株沾水野花,轻声道歉,“得罪,是我鲁莽。”
叶寒栖抬手蹭了一下鼻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随即又想到此次前来的目的,“你方才说陛下心中已有打算,那、那到底何时才能放我家将军出来?”
游落归看着面前之人神情焦急,那话就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不知如何开口。他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拍拍叶寒栖的肩膀,“黎初,今日陛下已让人草拟了圣旨......”
他望着对面那双懵懂鹿眸,轻轻移开了视线,轻声道,“晏将军怕是难逃一死。”
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向了头顶,叶寒栖身体甚至晃了晃,踉跄着扶了树干才稳了身体,他抬起一张煞白的脸,攥住游落归的袖子急声道,“怎么可能!我家将军一心向着陛下,这皇位、这皇位若没有将军,陛下又如何......”
“叶寒栖!”
游落归厉声喝止了他尚未说完的话,一向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坤泽被他这声厉喝吓得一怔,连抬头望向他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见他如此失态,游落归也是暗暗一声低叹,他在叶寒栖肩上狠狠捏了一把,“如今朝局动荡,晏云霆下狱确属意料之外,你也该知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又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