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个衣服扣子,穿个鞋子,便用去了小半天。
像是......
像是看不见了。
“周惟卿?”
无神的双眸抬了起来。
空蒙的目光望着她站着的方向。
“你今天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宁扶蕊试探着走到他面前。
而周惟卿好像不知道她来了,穿好鞋直接站起来,险些撞到她的下巴。
周惟卿很清楚这是什么,赵旻澜曾经说是家中有死去的长辈借了他的眼睛。
每隔半年便要发作一次。
发作时,赵旻澜一般都将他关在屋子里,让他独自一人日日夜夜感受着那方漆黑。
后来有宁扶蕊的香囊伴身,半年就变成了一年。
如今香囊被她收回去了,长辈就来得早了些。
“借出去了。”
“什么借出去了?”
“眼睛。”
他仿佛在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宁扶蕊一听,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赵褚林用五鬼法敛财,势必要与鬼做些交易。
她想错了。
不是赵褚林将全家霉运都转移到他身上。
是把他当作交易借给鬼了。
五鬼缠身之人才会有那么多数之不尽的劫数。
看他早已习惯的模样,宁扶蕊眼眶有点酸。
“那你今日暂且好好休息。”
她又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按在榻上。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再睡会儿吧。”
邪崇当着她的面祸害人,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他任由宁扶蕊动作,睫毛像蝶翅般轻轻颤动,似乎一碰就要破碎。
“周某能否......再讨个香囊?”
宁扶蕊心中一跳,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你看我这脑子,差点都给忘了。”
她跑出镇中买来朱砂跟符纸,咬咬牙又买了几块布准备给他缝个香囊。
她将写好的符纸烧成一碗符灰水给他喂了下去。
周惟卿的眼睛慢慢又重新清明起来。
剩下的符纸她也不能浪费,准备全都塞进香囊里。
晚上,她坐在书案边缝着香囊,周惟卿则坐在榻上看着书。
隐约间又听见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窗外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她手笨,香囊缝得也不好看,这么多年也只会缝她父母教给她的一个最简单的样式。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句青年的呢喃。
“宁扶蕊。”
他的声音很轻,可咬字十分细腻缱绻,令宁扶蕊心悸不已。
他还是第一次喊她的全名。
不是刘翡,不是玉蕊,而是宁扶蕊。
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呓语一般,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她沉默地抬眸望去,昏黄的灯光使他浑身罩上一层暖融融的柔光。
窗外淅沥的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户。
风雨家灯暖。
这是宁扶蕊此刻能想到的全部。
青年没有戴冠,散下来的墨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只见他嘴边弯起淡淡的弧度,眼底带着隐秘的期盼望向宁扶蕊。
“教我缝一个香囊吧。”
宁扶蕊看了他一眼:“那你过来坐着。”
因为新县令赴任需要时间,宁扶蕊这几日干脆都在教周惟卿缝香囊。
她十分嫉妒。
眼前这个人,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好了。
寥寥几天,缝得已经要比她自己的要好上不少。
她嘴硬道:“虽然你缝的好看,不过还是我这个比较有用些。”
她这一次的香囊可是下了狠手。
整整缝了五十多张辟邪符进去,原本半圆形的香囊,硬生生鼓成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圆包子。
她一把塞给了周惟卿:“虽然有点丑,但是你不能嫌弃。”
周惟卿低低笑了一声,只说了个嗯,含着温情的眸子快要将宁扶蕊看穿了。
宁扶蕊被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发烫。
一时忘记这人对她有情了。
她心下有些慌乱:“你,你这个缝得还是磕碜了些,要送也拿不出手,我先回收了。”
话语中暗藏着其中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私心。
周惟卿点点头:“好。”
一眨眼,宁扶蕊在这山中小院待了已有半个月了。
新任县令终于到来,是个年轻高瘦的男子。
朝廷拨了五十几个人来梧桐村修坝,宁扶蕊每日都要去河边看着。
此坝一成,赵褚林的风水局便被她破坏了五分之一。
为了让周惟卿在人们心中树立一个好官的形象,她又推着他出去跟别的村民一起修坝。
村民们起初看见周惟卿与他们一群乡野村夫一起干活,还有点不好意思。
奈何他每日都来,虽然话少了些,但干活很卖力,不懂就问,学得很快。
众人对周惟卿赞不绝口,这让宁扶蕊心中倍感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