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浓密的睫羽敛着眸子,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
“我回家做了粥,但碗被我打破了。”
他把手上被碗刮到的伤痕摊给她看,而后又说:
“然后听太医说你醒了,实在来不及,我便到外面买了些面食。”
“他说他要给你擦药,我不允,便把药拿了过来,可它滚到了地上,我又翻找了一阵……”
他愈说愈委屈,到最后只抬起一双墨眸静静望着她。
宁扶蕊伸出手又将他揽在怀里,笑道:“傻子。”
他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只能轻轻靠着她的肩头。
她静静地开口道:“你是故意的么?”
周惟卿身体一僵。
她心里发苦,却轻轻淡淡地开口道:“这又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听罢,他心中一动,又往她肩窝蹭了蹭,头发撩着她的脖颈有些痒。
他听见自己用恳求的语气,低声同她道:“那便不走了,好不好?”
宁扶蕊不回答了。
“我要吃面。”
周惟卿心知她无法回答,眸色转暗,伸手拿过食盒上的一碗面,用筷子挑起几束,慢慢地喂她吃着。
宁扶蕊在心中默默倒数着最后能与他相处的时间。
第140章 如汤沃雪
狱中的光景不分日夜,墙壁上燃着一盏昏黄的石灯。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两个侍卫走了过来。
他们先是恭敬地朝二人一拜,随后俯身道:“劳烦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罢。”
宁扶蕊动了动脊背,霎时疼出了一声冷汗。
周惟卿已经束好冠了,他站在宁扶蕊面前,屈膝躬身道:“我背你。”
“谢谢。”
她毫不客气地攀了上去。
外头下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她的脸上。
从天牢出来后,到朝堂还有一段路。
她有幸听到了宫门外许多人哭闹与叫喊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声音特别耳熟,她思索几瞬,原是赵家那几个女人也来了。
特别是那个大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宁扶蕊一时心中有些感慨。
她听柒柒说,那年宁家女眷被迫赶赴刑场时,无一人哭闹。
她娘更是如同一个无事人一般,冷静平稳,出门前还穿上了诰命服。
她不开口,不辩解,甚至她在死前,脊背还是直挺的。
宁侑远赴边疆,她便是宁家唯一的支柱,端的是宁家的风骨。
到最后,只有天上飘的雪,肯替她们无声地诉说……
宁扶蕊被人接到了偏殿,偏殿珠帘外的另一边就是朝堂。
李沅高坐在殿上,只见太监捧着拂尘站在一旁,高声念道:“把人带上来!”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没了人样的男人走上前来。
他被他们拖行着,两足似乎已经废了,脸色灰败,新的血混着旧的血,浸透了他的囚服。
他一双凸出的眼大睁着,狠狠地瞪着在场所有人,再也不复旧时的斯文。
宁扶蕊小心翼翼地从帘后探出了个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这个殿里。
赵旻澜身上散发出的腐烂臭味当即就令周遭的官员面如菜色。
李沅神色不动,一双眸子微弯,睨着赵旻澜:“赵旻澜,朕且给你最后一次体面,暂且尊称你一声赵太傅。”
被压在棍杖下面的赵旻澜轻轻嗤笑道:“呵。”
他向李沅的方位吐出一口血沫星子,随即垂下了头。
在场众人心中纷纷暗斥他的无礼,可李沅惯是个脾气好的人,无论如何唇边都会抿着抹笑。
只听他继续道:
“你爹勾结外族里应外合围剿大梁兵士在先,动用风水禁术敛财在后,害得无数冤魂埋骨他乡,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却替你赵家蒙冤数十年!”
“如今你依旧毫无悔过之意?”
赵旻澜听了心里发笑,人的欲望犹如高山滚石,一旦开始,便永无停止之日。
悔过?
与他谈悔过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
想罢,他抬起一张血污的脸,仰头凝着李沅,极具挑衅地轻道:“杀了我。”
李沅蹙起眉,刚想抬袖判决他死刑,珠帘内却径自走出一个人。
“且慢。”
“臣想最后同他说两句体己话。”
赵旻澜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那人定定站在几位大臣身后,弯起一抹与他旧时极为相似的笑,幽幽地望着他。
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畜生……
只见他缓缓来到赵旻澜的身旁,弯唇悄声道:
“惟卿还没报答舅父的养育之恩,舅父怎么能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你还要做什么?”
“听说三弟今日已经出了城,他走得这般仓促,我实在拦不住他,便送了他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