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僵硬地扣紧,心中照常升起丝丝畏惧。
他畏惧见到宁扶蕊这副病气沉沉的模样。
畏惧见到她苍白的脸色,花白的头发,畏惧那细弱到轻轻一握似乎就能捏碎的手腕。
她身上的一切东西他都觉得刺眼极了。
宁扶蕊眼眶微红,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喉结轻动:“我带了些吃的,阿蕊若想吃便——”
宁扶蕊别过脸,抢了他的话,低声道:“不用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撑着身子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中。
院子里只剩他自己了,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他回到自己房中,从袖中拿出一个面具。
那是他特意找祁元白做的易容面具,今日终于做好了。
面具俨然是一个老人的模样,不过却与他自己的眉眼十分相符。
这是祁元白猜想着他老去的模样给他做的。
他等不到与她共白头那天了,想着早一点也没关系。
他出门望了一眼宁扶蕊的房间,已经熄灯了。
悄悄打开门,便看见她蜷缩在榻上,手里捧着一个暖炉。
她的脸色依旧是刺眼的苍白,像极了他在牢中见过的那些还吊着一口气,奄奄一息的重犯。
心中恐慌更甚,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她的鼻息,依旧是那样微弱……
他坐在她的床榻边,攥着她的手,阖上了眼。
今日见她的模样,似乎是被他伤到了。
他何曾是觉得她刺眼呢,他只不过是厌恶自己这副无用的躯体,不能给她缓解一丁点的病痛。
他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厌恶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慢慢逝去却束手无策。
所以他逃避了,他不想看见她这副模样,他从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得每日都想逃。
第二日,宁扶蕊醒了。
周惟卿意外地还在。
他给她端来一碗赤豆羹,宁扶蕊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今日家里要多来一个人了,你会介意么?”
宁扶蕊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颤抖,抬起头望着他。
周惟卿眼底浸着冷意,似乎不像是对她开玩笑。
“什么人?”
周惟卿沉默一瞬,转移了话题。
“我带他进来,你洗漱好便出来看看。”
说罢,他便走出了门。
宁扶蕊的脑袋一瞬间便宕机了,心头漫上一阵无法抑制的钝痛。
手里没了气力,调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呢……
古代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她为什么这么自信,觉得周惟卿此生只认定了她一人呢。
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嗤,终究是厌烦了她这副模样,找人冲喜来了。
第125章 融融笑意
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焦躁。
像是打翻了一个百味瓶,各种繁杂的心绪扭成一团乱麻,令她无法言说。
她的双手紧紧绞着被子,舌根漫上尖锐的苦意,吞咽也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依稀还能记起旧年与他点烛对坐,那双清明眸子里蕴着无尽柔意,他拿着自己亲手打的戒指,问她喜不喜欢……
忽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她怎么就当真了,当真以为一时携手就是一生了。
她抬眸向窗外望去。
今日天气似乎挺好,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冷,可她心中却并无多少暖意。
很快,她又掐指一算,哦,今日适合嫁娶,他连日子都算好了。
眼中嘲讽之意愈发浓重,她吸了吸鼻子,望着紧闭的门,一点儿也不想出去。
这边她不急不忙地穿着衣服,周惟卿则走回了自己的房中准备着。
祁元白惊讶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他望着自己平静的脸,啧啧称奇道:“世人都求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你怎么就这般想不开要变老?”
过了几日,他实在拿周惟卿没有办法,给了他一颗能使人瞬间白头的药丸,并郑重道:“这是我从我师父丹房偷的,你可仔细收好了!”
“就一颗,再多就没有了。”
他垂眸望着手心那颗紫黑的小丸子,似乎透着几分不祥的气息。
毫不犹豫地咽下,喉咙泛起辛辣的痒意。
待他再抬头一看,铜镜里的自己头发已然花白。
望着自己这副陌生的模样,他却眼睫轻颤,唇角绽开温柔笑意。
就快了,他终于能追上她了。
他又仔细戴上那副易容的面具,此后便要以这副模样示人,只是不知她见了会不会嫌弃……
宁扶蕊心灰意冷地打开门,外头春光大盛,和煦的暖阳柔柔地洒落在她身上,院中枝繁叶茂,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她恍然地想,时间过得真快,她又送走一个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