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觉得吃亏的社员们情绪积压,需要一个发泄的有效地方。
而她这边明显最适合。
该吵的吵了,该吐的牢骚也吐完了。
没必要把场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玉兰动作很快,拿了一个搪瓷脸盆回来,抓着棍子使劲敲。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吵够了,让我姐说两句!”
她一吼,立刻有人镇场面。
赵红妹和吴辣椒带人立马撸起袖子把人拉开,一顿喝骂,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林玉珠端了一搪瓷缸子水出来,递给廖有根。
“有根叔,村里人让着你,不是因为你惯会撒泼耍赖使横。”
她指指蹲在人群外围抹眼泪的小姑娘,“不跟你计较那一把青菜一颗南瓜,是因为你养活年娣不容易。”
小姑娘瘦得像麻杆一样,穿一身打满补丁的宽大衣服。
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矮小得像十一二岁,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一张脸抹得满是眼泪鼻涕。
她长得和其它姑娘有很大不同,头小,脸型偏圆,眼睛小小的,单眼皮。
眼裂小,眼外侧上斜,眼距宽,鼻梁低平。
蒜头鼻,嘴巴地包天。
脖子粗短。
这里人不懂什么叫唐氏综合征,只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傻子。
但这个傻子不会傻笑流口水,平时很乖,就是说话做事走路很笨拙。
廖年娣和廖有根没有血缘关系。
廖有根是个光棍,村里出了名的懒汉。
他过世的老爹是十里八乡嗓门最亮的喊丧人,红星桥谁家办丧事,都会去请老爷子主事。
该讲什么老规矩,置办什么,都是由这个头人来指点安排。
廖有根天生一副亮嗓,有老爷子在,他这种资历浅的轮不到他来喊丧起灵。
他又是个能混就混的馋懒性子,最多帮着主家抬抬棺。
因为抬棺有另外的红包。
在丧葬行业还没进入商业化的时代,廖老爷子这种能主事的头人并没有因此发达。
只是日子稍微比其它农民过得好些。
但廖有根因为长得丑,又是个懒的,加上家里吃的是阴饭。
没有一个姑娘看得上,连二嫁的寡妇都看不上他。
老两口一死,他的日子慢慢不好过了。
在生产队里混日子,年年都是倒挂户。
有一回去镇上赶圩,领回来一个三岁的小孩,说是看见她在垃圾堆捡垃圾吃。
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哪来的,不会说话,一看就是个傻子。
领养弃婴和孤儿的不是没有,但基本没什么人家愿意白养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
要花费心血和财力,而这种孩子长大了也不能回报家庭,自己的生活都未必能自理。
林玉珠佩服廖有根的一点是,他养孩子养得糙,但也磕磕绊绊养大了。
唐氏儿普遍有个特点,舌头没力,说话不清楚。
他拿吃的引孩子说话,说不清楚就不给吃。
村民骂他不做人,他依然我行我素。
慢慢的,村里人发现年娣从最初的磕磕巴巴很费劲地说两个字,不到一年,可以说四五个字的短句。
长到十岁,已经可以很顺畅地说话。
虽然有点天生的瓮声瓮气和舌头转不过弯,但也能让人听得明白。
干活不利索,但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鸡和猪养得仔细。
就是不合群,村里孩子也不乐意跟她玩。
村里的人淳朴,养过孩子都知道这里头太多难处和心酸。
廖有根这种懒汉能把这样的孩子拉扯大,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
这心态,一般人还真比不了。
林玉珠知道这个老汉不容易,牵头闹事是想混点好处。
一码归一码,这种处事方式实在不能苟同,也不想纵容。
廖有根趾高气扬地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心说这年轻媳妇就是脸皮薄,这不还得向他低头讲道理么?
他这人就不怕别人跟他念经,什么道理都没有给东西来得好使。
“哼,你还知道我家有困难呐?你们宋家壮劳力那么多,还搞什么割稻机。我家的任务压得腰都直不起来,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不管,先给我六个鸡蛋补补,明天把割稻机给我!”
林玉珠笑容可掬,“我又不是你家晚辈,要孝敬也是孝敬我娘和婆婆。割稻机的事我做不了主,你想要,去找钟小姐当面谈就是。”
廖根发鼻子都气歪了,“那香港来的有钱小姐能理我?!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么!”
林玉珠笑容亲和,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你领这么多人来我家又唱又闹的,不也在刁难我么?有什么事不能和和气气解决,非要先压我一头倚老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