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硬纸盒,正面印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厦门蚊香厂制造。
“Cock brand…哟,我才发现这蚊香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还有英文名?几个侧边全是英文呢?”
林玉兰捏着盒子翻来转去地看,稀奇得很。
家里之前都是熏艾草驱蚊,她家大傻子用惯了蚊香,下午在代销点买东西的时候顺手买了两盒。
当时买的东西不少,没太在意,现在拿出来用才发现不同寻常。
在这个商品包装土里土气简单粗暴的年代,能在包装盒上看到印着英文,属实很意外。
两对夫妻吃完饭没有回房,都聚在堂屋里。
两男人一边小酌一边聊这几天各自负责的县城卖稻花鱼的事。
林玉珠拿了一堆彩线出来,安静地挑选配色,旁边摆着一个小绣绷子。
林玉兰蹲在旁边兴奋地一吆喝,肖东明止住话头,侧过身子笑着摸摸她的头顶。
“你不要小看雄鸡牌蚊香,它很厉害的,拿过很多国际大奖。蚊香是福建外贸出口的主要产品之一,国际市场供不应求,在广交会上特别紧俏。能为国家创汇,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哦,要做出口贸易的呀,难怪包装盒上有英文。去年去过广交会,吉祥物萌萌哒,科技馆最有意思。”
林玉兰随口应和,更多的注意力汇聚在蚊香上。
掰蚊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稍不注意就会掰断。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使用这种盘式蚊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宋毅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肖东明,又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姐妹俩。
忽然发现四人当中,只有他见识面最窄。
对广交会几乎一无所知,也接不上话题。
月色里并肩走来两人,说说笑笑间跨过林家门槛。
“都在呐?正好聊聊!”
何金生手里拎着一瓶谷烧,笑嘻嘻地放在桌上,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钟卫国跟着落座,把带来的两个报纸小包放桌上拆开,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笑。
“这几天可算是跑断腿了,歇下来还有点不习惯。老六,再去拿两个杯子。”
钟卫国比宋毅大两岁,小时候也是一起上山下河到处找吃的打牙祭的兄弟伙。
宋毅在一群兄弟里,大名几乎没人叫,比他小的管他叫六哥,比他大的都按宋家兄弟的习惯,叫老六。
连带着,龙樟村宋氏一族的老人,见了他都是一口一个小六子的叫。
林玉珠放下手里的线,起身走到纱橱边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两个空碟子回来。
钟卫国是个斯文人,不会张口就叫兄弟的媳妇做事。
身为女主人的待客自觉还是要有的。
宋毅拧开酒瓶盖,给他们倒满酒,舒展的眉眼明显轻松随意了许多。
“安县和瑞县怎么样,这几天还顺利吧?”
钟卫国拿了一个空碟子把带来的油炸花生米装盘,温和地笑笑。
“瑞县还行,说话能听懂。你们去于县和安县谈事,应该很费劲吧。”
“嗐,那可不!”
何金生喝了一口烧酒,抓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笑。
“有些老干部只会说自己那里的土话,你讲你的,我讲我的。连蒙带猜,有时候还闹点笑话!最后实在没招了,连说带比划,夹点洋不洋土不土的普通话,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农民翻身做主人之后,也走上了各个岗位。
不识字的占大半。
随着有了更多的读书机会,到了年轻一辈,才把文化水平稍稍提高了一些。
扫盲依然是一件任道重远的事。
客家地区,本县乡镇口音都有明显区别,更何况是邻县。
普通话没有普及,沟通交流上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宋毅附和地点点头,“勉强能沟通,有的实在听不懂,他们会叫年轻同志过来一起谈话,挺热情的。”
抛开语言沟通问题,事情还是很顺利的,不用废太多口舌,也不用摆出一副卑微的求人模样。
何金生一听,乐呵呵地咧开嘴角。
“那还不多亏了咱们生产队出了名头,不然哪有那么好说话?嫂子,这一点,你是有很大功劳的!”
把介绍信一亮出来,红星桥第三生产队,全市都出名了。
好家伙,那就跟通行证似的,什么都好谈!
办手续快得很,去那些食堂谈稻花鱼供应,一点问题都没有,满口答应!
林玉珠手里捻着线,膝盖亲昵地蹭了蹭宋毅的腿,笑得谦虚温柔。
“我只是提供了思路,宋毅和大队两位领导才是付出努力最多的人。还有你们这些生产队干部,都是发展农业道路上的先驱者。”
“哎呀,你看,嫂子说话就是好听哈,夸人夸到心坎里去了!哎?嫂子,你捻这么多股线,绣绷子上怎么是圆圈三角形什么的,这也不像是要绣花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