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多年少气盛多不知天高地厚啊,
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相识五年的挚友就这么死去,
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真的永远都失去了这个朋友,
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用尽了办法却没能救下好友的命!
这么多年来,他不断提升自己的医术,不断搜罗天材地宝,
幻想着要是那个时候的他能有现在的本事,那萧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他没有成为江湖第一厉害的大侠,倒是成了江湖闻名的“鬼医鬼见愁”,
“世人都说我医术高绝连阎王见了都发愁,可有什么用呢?我终究是救不了唯一想救的那个人。”
不知何时,不甘化作执念,化作无法放下的负重,化作囚禁了他的“院子”,
在萧沐死后的漫长时间里,鬼见愁把自己困在了灰色的院子里,
一日又一日,
一年又一年,
任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鬼见愁轻抚木剑,“这么多年过去,我累了,也该放下了。”
陆尘远问:“先生今后可有打算?”
“打算……”鬼见愁洒然一笑,眼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我准备先去淮阳看看,这么久没去见好友,真是太不像样了,得好好给小木头赔罪才行,之后……就四处走走吧。为了寻药,我曾经踏遍五湖四海,却不曾好好欣赏这山河壮丽。如今得了空,自然要和小木头一起,赏遍天下美景。”
如果挚友能同他一起畅游四海,想必亦会十分欢喜,
只可惜他执念深重,凭白浪费了那么多大好时光。
鬼见愁提剑抱拳,对陆尘远俯身一礼:“虽不知陆侠士从何处寻来这把已经焚毁的剑和不知下落的酒,但陆侠士归还旧物,助我解开心结,这份恩情我鬼见愁记下了。江湖中人知恩图报,他日陆侠士但有所求,我必定全力相助!”
陆尘远侧身避开这一礼,“先生言重了。”
这把木剑是鬼见愁为萧沐而制,在萧沐死后作为遗物焚烧殆尽,这坛酒是萧沐为鬼见愁酿的“拜师礼”,酿成之后被深埋于地下,
他手中的剑和酒,是穹宇从过去寻回的宝物,是来自旧日时光的赠礼。
“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鬼见愁将木剑悬于腰间,“莫侠士的伤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用不了多久便可痊愈。”
陆尘远点头,他听书鬼医的话外之音,试探地问:“先生要离开?”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天朗气清,正适合远行,”鬼见愁拱了拱手,“我与陆侠士就此别过。这屋里还有一些我收藏来的药材,虽不及仙草珍贵,却也算得上稀有,我如今已经用不上了,陆侠士要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
江湖人,乘兴而往,尽兴而归,何必讲究那么多。
这番随性的洒脱冲淡了陆尘远积聚心头的郁气,他学着鬼见愁的模样抱拳,畅快地笑道:“既如此,山高水远,祝先生一路顺风,日后有缘再会。”
鬼见愁摆了摆手,带着剑,拿着酒,踏着晚霞潇洒离去。
目送鬼医的身影渐行渐远,陆尘远先是回屋去看了看莫影寒的情况,
平常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人如今躺在被窝里睡得很沉,想来是药浴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陆尘远握着莫影寒的手腕,小心地渡过去一丝内力,探得莫影寒的体内经脉畅通无阻,丝毫不见之前的滞涩,确实如鬼医所说,基本无碍。
他放下心来,慢慢收拾药浴的残局,熄灭火堆,把桶中药力全无的水倒掉,再把满地狼藉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陆尘远好不容易把屋子打扫干净,一轮弯月早已爬上枝头,
他虚抹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伸了个懒腰。
压在心头的事情得了个好的结局,陆尘远一朝心事尽去,肚子便“咕噜咕噜”唱起歌来。
大侠也是人,功夫再高也不能当饭吃,他一天没吃饭,还干了这么多体力活,不饿才怪。
要是能有碗热粥垫垫肚子就好了……还有穹宇,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恰在此时,沐婉柔敲了敲门,探进头来:“陆侠士,开饭了。”
陆尘远尴尬地用手遮住肚子,力求在外人面前保住自己高人的形象:“那个……这么晚了,沐姑娘还没休息?”
沐婉柔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杂务而已……陆侠士忙了一天都没吃东西,莫侠士的伤我帮不上什么忙,就熬了些粥……还望陆侠士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