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至少,阿影可以做一场好梦。
当莫影寒的身影没入熟悉的院子消失不见,陆尘远的视野慢慢变暗,目之所及的一切渐渐淡去,
这场梦该结束了。
当陆尘远再一次睁开眼睛,他没有回到入睡的房间,依旧站在院子前的那条路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梦境还没有完结吗?
陆尘远四处打量过一圈,很快瞧出些不对劲来。
这一次,他所处的时间是白天,太阳高悬于空,兢兢业业地散发光和热,照亮一切。
陆尘远对眼前的景象很是眼熟,
铺路的青砖因为年份久远而被压出两道裂痕,隔壁的张家为了过冬往屋顶上冻了好几排大白菜,
在他面前的宅子里,四棵白色山桃树的枝桠探出了围墙,
此情此景,分明和现实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就在陆尘远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的时候,院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
阿、影……
陆尘远长了张嘴,吐出两个无声的音节。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莫影寒,
却又不是莫影寒。
他大约二十余岁,有一张和莫影寒一模一样的脸,
他穿着褐色裋褐,头戴幞头,脚步迟缓沉重,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在看到站在门前的人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你是?”
陆尘远收起满腔思绪,拱了拱手:“我叫陆尘远,路过此地,想来讨碗水喝。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被称作“郎君”,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莫影寒。”
不知怎的,他对面前这位公子倍感亲切,总觉得这人不是坏人,
莫影寒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你叫我阿影就行……”
瞧见陆尘远讶异的眼神,他紧张地笑了笑,做出个“请”的动作:“快进来吧。”
说着,莫影寒一边让开门,一边朝屋里喊:“爹,娘,来客人了。”
听到这话,陆尘远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整了整衣衫,踏进宅子。
院中的场景有些他很熟悉,有些则感到陌生。
院子里的四棵树是他熟悉的,树下开垦的小片菜地是他陌生的,
屋檐走廊是他熟悉的,悬挂在屋檐下的灌肠是他陌生的,
敞亮的堂屋是他熟悉的,堂屋下摆放的盆栽是他陌生的。
在一切皆有可能的梦境中,莫影寒记忆之中那个二十年前的院子和现实中存在的院子以一种十分和谐的方式叠加在一起,呈现在了陆尘远的面前。
一位头发灰白上了年纪的老妇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陆尘远说:“孩子快进来坐。”
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莫影寒,笑骂道:“臭小子,快给客人烧水去。”
“哎,娘。”
莫影寒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厨房。
老妇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对陆尘远时又换上慈祥和蔼的语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肯定冻坏了吧……一会儿啊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盛情难却,陆尘远进屋坐下,听老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唠家常,
“……娃他爹去外面忙了……等到晚上回来你就能见着……”
“……前几天刚熏了肠,晒到现在正好晒成,可好吃了……你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不着急走的话就留下来,到时候尝尝我烧的菜……”
“……说起来,我家那臭小子、”
提着热水进来的莫影寒顿时急了眼,连忙高声喊道:“娘!人家客人还在呢,你就别说了……”
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啊……
老妇人瞪了莫影寒一眼:“我是你亲娘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影寒:“…………”
他闭上嘴巴,给陆尘远填了热水,不敢走又不想听他娘揭他短,坐在凳子上满脸生无可恋,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扭来扭去坐不安稳,
那副想要打断又不得不认命的纠结模样看得陆尘远嘴角抽搐,差点笑出声来。
他本就是为了莫影寒而来,老妇人挽留他,他便顺势留了下来。
整整一天的时间,陆尘远捧着热水杯,看莫影寒和阿娘一起收拾院子,处理杂物,烧菜做饭,被阿娘提着耳朵叮嘱时哎呦哎呦的求饶,
等到太阳将要落山时,外出忙碌了一天的当家终于回来,
借着夕阳下最后的余晖,一家人聚在饭桌边,就着饭菜的香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唠今天一天都干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八卦一下邻里乡亲之间的好玩好笑的趣闻……
阳光渐弱,渐浓的黑暗之中,陆尘远注视着坐在双亲身边的青年,
这个莫影寒普通、善良中带着一点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