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升腾,穿着孝服的男女老少或站或坐,送葬回来后,吃着饭闲聊。
前来吊唁的亲友,帮忙处理老太太丧事的村民,以及吹唢呐的师傅,热热闹闹,挤满了不大的院落。
按照村里的习俗规矩,家属要用菜肴招待参加葬礼的宾客,俗称吃送葬饭。
门外,一抹俏生生的白影走进来。
热火朝天的喧闹声稀稀落落,安静了不少。
温絮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雪白衣衫,摘下兜帽,乌黑柔顺的头发散落下来。
她低着头,柔软的嘴唇抿着一个发圈,单手灵巧地取下来,五指撑开,扎了一个蓬松的高马尾。
素面朝天,未施粉黛,洁净的脸容瞬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满堂宾客都看向门口的漂亮少女,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姑娘。”
“盼娣的孙女,听说是省里的状元,考上了名牌大学。”
“哇,了不得,”说话的人啧啧称赞,语气带了几分惋惜,“咋不是个男孩子。”
“长得真水灵,一看就不是亲生的。”
架着铁锅的灶台前,年迈的老头坐在凳子上,斜眼瞅着门口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他把温絮的养母韩椿婷叫了过去。
“你女儿有没有男朋友?”
老头有个儿子,在沿海城市打工,人比较老实,今年三十六岁还没找到对象。
女人一愣,立刻猜到老头打的什么主意。
她心想,那位姓司的大老板,气宇轩昂,又高又俊,开连号的劳斯莱斯,我女儿都看不上他,能看上你儿子?
“小絮没谈男朋友。”韩椿婷心里轻蔑得发笑,倒也没表现在脸上。
说话的语气,难免带着身为家长的虚荣,“但A市有个大老板喜欢她。”
老头一愣:“多大的老板?家里有几套房?多少存款?”
那位司先生究竟有多少资产,韩椿婷也不清楚,神秘兮兮说:“那个老板的有钱程度,你想象不到。”
老头一摆手,明显是不相信。
穿过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人群,顶着几十双探寻打量目光,温絮旁若无人,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家家户户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夫妻俩很少回村里居住。
温絮上了大学后,旧房子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住。
那间被山体滑坡冲塌的房子,一直没什么人来修,陈旧的墙体暴露在外,荒凉破败。
温絮进了一间屋子,五分钟后,拎着黑色的背包走出来。
喧闹的院子里,响起少女软糯好听的声音:“谁翻了我的包?”
小孩的尖声喊叫,桌椅板凳被拉动的声音,碗碟碰撞的脆响,大人的喧哗声……
院子里吵闹不已,没任何人回应她。
温絮表情未变,清冷的目光环视一周,又耐心地问了一遍:“谁动了我的东西?”
每个人都听见了少女软生生的声音。
一院子的人,纷纷抬眼看向温絮,很快又事不关己地收回目光。
仿佛她是空气,没人在意,没人理会。
“温絮,”意识里传来妹妹的声音,“这一大家子人,都瞧不起我们家,看不起奶奶,也看不起我。”
温絮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爸妈没什么本事,亲戚都比我们家有钱,早早就在淮京市里买了房子。”少女小声解释。
“奶奶性子也软,不能生育,年轻时没少被妯娌欺负。”
“再加上我是个女孩……”
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温絮单手划开雪白孝服上的纽扣:“亲爱的,你今天说什么来着?”
少女心跳如鼓,红着脸说:“你想干什么都行。”
从今往后,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温絮扬了扬眉毛。
只要妹妹不介意和势利眼的亲戚翻脸,不在意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不想着给父母维持虚荣的面子。
妹妹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温絮。”她听见少女喊自己的名字,轻柔如坠落枝头的花,却坚定不可摧折。
像是问温絮,更像是在质问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温絮笑了起来:“是啊。”
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在门外没找到女朋友,白劲惊从容地走进院内,目光缓慢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喧哗吵闹的院落响起一阵锣声。
敲得毫无章法,嚣张狂妄,刺耳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