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夕阳余晖逐渐暗淡。
镇上的人不多,不到七点,街上就看不到行人。
“明雁镇只有一家宾馆,条件简陋,你找找吧。”温絮转过身,往家里方向走。
行李箱的四个轮子在柏油路上摩擦,噪音挺大。
夏池厌撑着膝盖,脑袋仍然有点晕,扭头看着温絮的背影。
走出十米的距离,温絮听见身后的少年喊了声:“喂。”
夏池厌直起身,拿着半瓶水,手背一擦嘴唇上的水渍,遥遥问她:“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走回去?”
温絮站住脚步,回头:“不然呢?这里叫不到车。”
“还得打个车?我靠,这么远?”夏池厌乌亮的眼睛动了动,毫无城府地问,“你家住村里啊?”
温絮看着他,没说话。
胃里依然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小少爷直犯恶心,神情萎靡,可怜兮兮还有点蔫吧。
看了他半晌,温絮突然说:“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罪吧?”
“你能受,我怎么就受不了?”夏池厌喝了口水,翘起唇角,“你还是女生呢。”
秀美少年笔直站着,像挺拔的小白杨。
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拉过温絮粉色的行李箱,拽到自己跟前。
声音像黎明的骄阳,清脆利落。
“我送你回家吧。”
……
月亮从稀薄的云雾后冒出头,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撒了星光。
静谧的夜晚,绿竹轻轻摇曳。
“给我吧。”温絮戴上鸭舌帽,冲他伸手。
夏池厌松开行李箱,站在马路上,看温絮独自一人往前走。
月色朦胧,少女背影清瘦,纤细的胳膊在身侧晃荡。
长发迎风飘落,像坠入人间的小仙女。
“这地方还挺养人。”夏池厌收回目光,拿起快没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腿沉得像负重二十斤,小少爷在地上蹲下来,累得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温絮沿着记忆走回家,进了院子,放下行李箱,捏了捏酸痛的手臂。
察觉到院子里有人,她抬起头。
皎白月光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穿着白背心,拿着不孕不育机构发的广告扇子驱蚊。
温絮摘下后背的包,走过去:“奶奶,学校放假了。”
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冷着脸,絮絮叨叨嘀咕:“女娃念大学有啥用,不如早点嫁人,浪费那钱干啥。”
温絮看了眼愚昧的老太太,提着行李,回到妹妹的房间。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脱落的白墙皮,简陋的木质床桌,顶上悬下一个白炽灯,桌腿边放着一个发旧的塑料暖壶。
妹妹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省吃俭用,吃了三年馒头咸菜,考上了省状元。
温絮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样的环境,还是愣了一会儿。
“温絮,我好自卑。”少女难过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上大学之前,我其实是,一个很自信的人。”
年年考第一名,拿奖学金,是老师的骄傲,同学眼中的学霸。
十六七岁的温絮,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办到。
那时候的她,天真中带着一股执着的拼劲。
她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闭塞落后的小县城,大家都一样,没什么见识。
“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那天,奶奶拿棍子打我,好疼。”温絮的声音带着委屈,“可我知道,女孩子一定要读书,考大学。”
“养父母不管我,奶奶晚上不允许我开灯,周末回家,我偷偷在被子里打着手电做题。”
乐观的她,从来都不觉得条件艰苦。
自从被亲生父母带回家,温絮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心碎了一地。
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前的她活在了怎样的环境里。
原来女孩子是可以被宠成公主的。
原来女孩子的身体不脏,不用等家里的男人洗完澡,才能轮到她去洗。
原来生理期也可以很舒适。
为了省钱,早已习惯用廉价卫生巾的她,在温瓷眼里仿佛是个怪物。
温絮听得脑仁突突疼:“谁说你脏?”
少女沉默一会儿,小声说:“奶奶说,女孩子很脏。”
温絮心疼坏了,一遍遍安慰她:“宝贝,你不脏,脏的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千万别这么想,知道吗?”
少女悄悄点了点头。
“你的事,骆星衍知道多少?”温絮忽然想起了前男友。
妹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是省状元,骆星衍既然主动追求她,说明妹妹也曾令他心动过。
“他听说了我原生家庭的情况。”少女陷入回忆,“好像从那以后,他就对我冷淡不少。”
“……同情男人是女孩不幸的开始。”温絮想摸摸她的头,“自揭伤疤渴望得到男朋友的同情和怜惜,那就是你傻了,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