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低笑一声,听筒里夹杂细微电流颗粒的声音。
刘婕脸上发烫,捡起手机说:“那个,晚上好......”
陈昭:“晚上好。”
“那个,妹妹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话拨过去了,你睡了吗?”
“是我打过来的。”
“欸?”
“正好她接到了。”
“刚、刚刚吗?”
“刚刚。”
“我们就随便聊聊。嗯。我刚才不知道她把电话接起来了。”刘婕坐起身,看向窗外。
隔壁楼一个小窗格一个小窗格的灯火或明或灭。
“今天回爸妈家了?”
“嗯。刘菲追尾,我去帮忙处理了一下,跟她一起回来了。”
“聊到我了。”陈昭一贯的语气,尾音轻轻上扬,漫不经心,“生日这事,我都没想起来。原来已经在准备礼物了?”
“还没有,就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刘婕干脆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尽量、努力。”
也许是因为半个多月没见面,她显得格外紧张,说话磕磕绊绊。
“嗯......”陈昭说,“我想想。”
刘婕一手举着手机,另只手揪住薄被上的线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涂了层亮油,粉润莹亮,在灯光底下忽闪忽闪。
“你先想着,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我今晚跟妈妈聊了聊,她答应做手术了,嗯,在克林不关门的前提下。”
“是么。”陈昭笑问,“我们喃喃这么厉害。”
他这语气明显是在逗她。
“怎么做到的?”
“就努力一点,劝她,就好了。”刘婕将手机拉远一些,刚才被贴住的脸颊层细细的薄汗。
陈昭见她不细说,不再深问:“嗯,算了了一桩心事。”
算了了好大一桩心事。
“今晚有月亮么?”电话那头忽然问。
刘婕被问住了,她坐到床边,用脚尖探到拖鞋,趿进去,然后起身去阳台,推开窗子。
月亮像一枚银币,在穹宇中兀自明亮。
刘婕仰头,将手机贴在耳边,“有,有月亮,圆圆的。还有一两颗星星。”
“只一两颗星星么。”
“嗯,可能城市里大部分灯光都还没熄灭,天空橙晃晃的,看不到星星。你能看到吗?”
“我这儿算乡下了,星星很多,很亮。”
在城市生活这么久,刘婕好久没见到那样的天空了。
好像去他那里,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起风了。”陈昭的声音变小,像是话筒拉远了,“昨天从机场回来,看见路边的树开始落叶了。”
刘婕回神,才注意到他说话时有风声轻啸,大概在外面。
“你在外面吗?”
“嗯。刚进楼里。”
“我还在,电话别挂。”陈昭说。
“嗯。”刘婕应了,声音很乖。
一阵走廊里的脚步声,然后是咔哒声。
刘婕将手肘撑在窗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
听筒里头忽然传来泙泠的声响,她一时没明白是什么。
随后是倾泻的乐音。
有人在弹钢琴。
乐声悠长,像泛黄的落叶被风吹动,从枝头飘落,落入铺着格纹桌布的餐桌,草坪仍然青葱,只是不似盛夏葳蕤,带着雾蒙蒙的暖橙色滤镜。
她仿佛可以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线条流畅的手,在黑白键上跳跃。
乐声停止。
“Ballad in Autumn.”陈昭说。
她听出来了,“叙事的秋天吗......你那里还有钢琴。”
“嗯。这边有文娱室,放了几样乐器。”
“那,为什么是这首曲子啊。”刘婕垂眸,用指尖摩挲窗台瓷砖缝。
“你说为什么。”陈昭云淡风轻。
有一天去超市,他说自己会弹钢琴,刘婕问他能不能弹叙事的秋天。他当时的反应,她以为纯粹为了逗她取乐。
“我好像问过你......可以再弹一遍给我看吗?”刘婕讷讷。
“怎么看?”陈昭问。
刘婕想了想,“你方便开视频吗?”
陈昭笑而不语。
刘婕原以为信号不好,这句话他没听到,重复了一遍,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刘婕指尖画圈,思索为什么,忽然顿住。
她脸热,声如蚊蚋,“你说话算话。”
“嗯。”
“老、老公。”
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亲口叫过这个称呼,刘婕羞耻心爆棚,压根没听对面说了什么。
半分钟后,她回过神。
“......喂?”小心试探。
“缓过来了?”陈昭笑问。
刘婕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