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让他感到疼痛,但是有着足够的压制力。
“阿兰,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他低声说,“你不能,也不该让他们看到你。”
“我知道,不能戳穿诺埃尔的谎言。”
“不止于此,你记得自己被送过来的过程吗?”休捕捉到了他眼神中微不可察的闪烁,“你记得。那你一定记得有麻醉针,不是吗?”
江秋凉想起,之前那么多瞄准过来的麻.醉.枪。
处处都是麻烦事。
“不论你相信与否,克洛德将军身边的人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单纯,人是一种危险的动物,特别是掌握了力量和武器的人,欲望会把他们扭曲成怪物的。”休的声音很冷,和他手上的戒指如出一辙,“他们效忠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利益是再好不过的催化剂,谁能保证始终如一?”
江秋凉没想到休会对着他说出这么一番话,陷入了沉默。
他生在和平年代,人们可以为了一个土豆的价格喋喋不休,可以对某个明星的吃喝拉撒津津乐道整整一天,可以借着互联网的保护罩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口出恶言,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抛去居安思危,误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享受着和平宁静的生活。
至于书页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有谁在乎?
饱含泪水和痛苦的文字被遗弃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后世以谈笑口吻提及,像是听说书先生的一场黄粱大梦。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江秋凉不知应该作何回答,每一丝空气都漾出痛苦,压得他近乎不能呼吸。
他只是茫然望进休的眼睛,休的眼睛很干净,映出了他的模样。
江秋凉突然想起来什么,一阵寒意从他的脚尖升起,冰凉贯穿他的骨髓,从他的眼中渗出。
震颤。
他试过用玻璃和水面代替镜子,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用别人的眼睛?
这一刻,他知道阿兰长什么样子了。
阿兰果然长得和江秋凉截然不同。
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相反,他觉得有一块从沉重的石头死死压在了自己的胸口。
因为,他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一面镜子了。
江秋凉悲哀地看向挂在墙上的巨幅油画——
阿兰长得和画中的狄奥尼索斯一模一样!
第26章 易碎收藏家
为什么画里的狄奥尼索斯会和克洛德将军的独子阿兰长得一样?
不会是巧合,怎么会是巧合?
刻意挪走所有镜子,虚化他的倒影,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欲盖弥彰——
绝非巧合。
休不可能在看到阿兰之前画出和他一样的狄奥尼索斯,他从一开始就说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和阿兰的初遇根本就不是在那次画展。
一个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来圆, 他究竟说了多少实话?
他说过真话吗?
建立的多米诺骨牌悉数崩塌, 江秋凉站在一片狼藉之前,看到了崩塌在废墟之下真相的曙光。
游戏是一个人思想情感的表达,皮囊可以千变万化,里面却流淌着相同的血,填充着相同的肉, 架构着相同的骨骼!
既然设计师能用这套思维建造出第一个世界, 那为什么不能用这套思维建造出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穷无尽的世界?
江秋凉吸起一口气之后缓缓呼出, 化作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呼吸。
他听到自己与寻常时没有分毫区别的声音:“休博士, 你能给我讲讲关于狄奥尼索斯吗?”
休拉过一张椅子, 坐在江秋凉的身边, 审视着他。
江秋凉不知道休有没有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休是一个怪物, 但至少他没有说出来。
“我的荣幸, 你想听关于他的什么?”
“尽可能多的一切。”
“嗯哼。”他把视线转向油画, 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亲爱的, 你可是难倒我了。”
“反正夜晚还很长, ”江秋凉说, “不是吗?”
休笑了, 落在江秋凉的眼中,却没有了之前的暖意。
“是啊, 亲爱的,夜晚还很长。”
休说着狄奥尼索斯,和之前讲起安徒生的《夜莺》一样温和。
“狄奥尼索斯是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与其他神不一样,在信仰理性和德行的古希腊,他代表的是欲望和精神的杂糅,他是荒原上熊熊燃烧的火种,是隐藏在森林中的恶魔,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休眯起眼,深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迷人,“有人说,他是欲望和精神的杂糅,代表着不可控制的混乱和癫狂。”
画中的狄奥尼索斯神态安然,和休口中的异端神形成了鲜明的撕裂感。
“狄奥尼索斯是‘流浪的异乡神’,他中途前往东方……”休还想说什么,但是及时刹住了车,试图用一个微笑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