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径直说下去。
“它的预想被打乱了, 所以不得不采取一种更加激进的方式。”
江秋凉合上了《安徒生童话》, 他的指尖摩挲着封面那条丑陋的疤痕。
“快到了, 一切的根源,就在下一场游戏里。”江秋凉把书放在床边, 望向了窗帘的方向, 他知道平静的假象背后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它在邀请我, 以揭开它的身份为诱饵,以渺茫的生存率为代价。”
“你呢?”凌先眠问他, “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江秋凉沉吟片刻,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不重要。”
“你怕吗?”
凌先眠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剖析他的灵魂。
“怕。”江秋凉坦言道,“但是我没得选。”
“这是一场避无可避的鸿门宴。”
窗外冷风呼啸,室内却异常的暖和,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也是最后的平静。
“睡吧。”
江秋凉掀开身侧的被子,他抓过床头柜的药瓶,机械的按照西格蒙德医生的要求倒出相应数量的药片,就着水咽了下去。
“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有再看凌先眠,而是侧身缩进被子里,蒙住整个头。
这是个不怎么健康的睡姿,对江秋凉来说却很有安全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秋凉感觉到身侧的床榻轻陷,凌先眠从身后抱住了他。
凌先眠的头搭在江秋凉的颈侧,抱得很紧,呼吸撩在皮肤上,有着潮湿的温度。
“别怕,”江秋凉听见凌先眠的声音,“我再也不会让你抛下我了。”
江秋凉没有动,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中溢了出来,濡湿了枕头小小的一角。
窗外传来了悠长遥远的钟声。
即使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江秋凉依然能立刻辨认出来。
那是远方教堂的钟声。
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
江秋凉是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惊醒的。
嗡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瞬间响彻耳膜,连带着全身上下的骨骼都酸痛起来。
江秋凉撑起身坐起来,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强行被叫醒的感觉。
特别还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
“你待在这里别动……”
江秋凉听见凌先眠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有些模糊,朦胧的,像是蒙着一层水汽,又像是笼罩着一片雾气,总而言之,很不真实。
凌先眠的后半句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中。
“啊?”
凌先眠指了一下江秋凉,又指了一下原地,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一下门口——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江秋凉点头,或许是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头很重,关节随着他的动作咔咔作响。
凌先眠离开的那一刻,江秋凉又抓住了凌先眠的袖子。
凌先眠回头,红蓝的警告灯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
“注意安全。”
江秋凉对凌先眠大声喊道,他不知道凌先眠有没有听清,只能看见凌先眠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都给江秋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勉强让眼前的画面稍微清楚了一些,捂住自己的耳朵,努力把自己从嘈杂的环境中剥离出来。
这里仍然是他的卧室,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原本窗帘的位置是一大块硕大的玻璃,从天花板一直连接到地面,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一块纯黑的玻璃,细看又能分辨出些许不对劲。
那种黑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涌动的,有生命力的黑色,每一寸都在随着时间变化。
原本空寂的三面墙上近两米的位置挂了一排警告灯,刺眼的红光和蓝光正从警告灯里喷射而出,满溢在空旷的卧室里,压得人呼吸不过来。
江秋凉下床,穿上拖鞋,站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摇晃。
天旋地转。
他记得凌先眠的嘱托,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走向了那原本属于窗户的一大块玻璃。
玻璃很干净,干净到清澈地倒映出人的影子,和满墙刺眼的灯光。
远看不觉得,近看之下,外面的那一层黑色竟像是液体,泛出细碎的涟漪。
江秋凉略靠近些,倒影中他自己的身影逐渐靠近。
或许是光线的问题,倒影中的他很陌生,陌生到像是另一个人。
江秋凉轻轻把手指点在玻璃上,和玻璃上的那个人指尖相触。
很冰。
坚硬的。
那是只一块玻璃而已。
光影流转之间,隐约在玻璃上显现出一个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