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利落落地,他的双臂横在身前,身体前倾,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防备姿势。
上衣已经半干了,贴在他劲瘦的脊背上,这一幅身体看起来瘦弱,实际上却很有力量。
蝴蝶骨突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在领子外面的锁骨深陷。
江秋凉顺手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在有限的光线下显出一种近乎苍白的色泽。
他直接冲刺,卡住了最近一个面目狰狞的玩偶的咽喉,他看似无力的手臂骤然发力,青筋在他的手腕上顷刻显露,腕骨呈现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咔嚓!
脖颈碎裂的轻响像是一滴落进油锅里的水,劈里啪啦在空气中炸开,居然在有限的空间中激荡出了回音,掩盖住了其他所有玩偶的杂音。
江秋凉单手提着那个了无生气的玩偶,把它当作了一块盾牌,毅然决然挡开了近处贴过来的玩偶。
他的脚尖死死抵在石质地板上,脚跟因为前倾而微微凌空。
下一秒,只要是下一秒,他就能生生撕开所有的阻碍,为自己破出一道生的出口!
不过,就在发力的前一秒。
突然,他视线定在人群中的某个点上。
紧接着,他听到了凌先眠的声音。
“接着!”
江秋凉下意识丢开卡着的玩偶,抬手,一个钥匙直直穿过密密麻麻的人头,朝着他的方向,径直飞进了他的怀里。
什么情况!
不过动作快于思维,江秋凉在十分之一秒内做出了本能反应。
他在退潮一般退后的玩偶堆中,没有半分留恋,立刻转身,利落开锁。
熟悉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就在锁打开的瞬间,江秋凉冲进门内,凌先眠贴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进门不过超过半秒钟,紧接着凌先眠直接摔上了门,震耳欲聋的甩门声将门外的杂音瞬间吞没!
“你……”
进到门里面的瞬间,江秋凉开口,他没有站稳,别说是一句完整的话,单说出一个字,他剩下的话音就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按照常规的剧本,从险境死里逃生,理应有一段过渡的平缓期。
但是他在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游戏里,还在一个最不循规蹈矩的世界里。
在踏出门框的瞬间,他的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脸朝下,以一个高难度的,百分之九十会毁容的姿势摔下了斜向下的通道。
“卧……”江秋凉连脏话都只来得及吐出一半,一双手反射性护住了头部。
一般人也许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毕竟人可能在紧急的情况中脑海内完全一片空白,但是江秋凉不会。对于现实的不信任让他产生了刻在骨髓中,本能的防备。多年来在地下室中的黑暗夜晚流淌进他的血液中,让他的灵魂在瞬息之间露出了真实的,狰狞的本色。
他的骨骼和血液,所有的反应都在明确告诉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保护住他,他必须要靠自己。
只有防备、容忍、吞下所有暗无天日的苦涩,才能寻觅到那么一丝,一丝丝的,复仇的机会。
江秋凉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哪怕折断脊骨,哪怕划破血肉,哪怕利刺穿透心脏,生命本来就没有人类所赞颂的这样坚强,任何的一场意外,都可能随时将其灰飞烟灭。
他必须独自承担。
但是就在他本能抱成一团,用手肘护住自己脆弱的颈部时,有人从身后把他揽进怀里,用自己的皮肉护住了他的身体。
翻滚。
撞击。
眩晕。
江秋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棉花温柔包裹,他的耳边明明听到了骨骼和石壁之间撞击的钝响,手脚的位置却一点也没有痛感。
他意识到,有人替他挡住了本来属于他的疼痛。
不知道转了几个圈,时间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无底洞,在江秋凉的脑海中被无限拉长。风声,撞击声,扭曲着融化在看不清的黑暗中,蔓延出来心底最为凄厉的哀嚎。
终于。
咚!
咔嚓。
两声叠在一起,前者是身体撞到墙面,后者则是……
骨裂的轻响。
江秋凉感觉自己重重砸在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竖直的墙面是如此的坚不可摧,即使隔着那个人,他还是明显阵痛。
画面在他的眼前转着圈,是眩晕之后的后遗症。
江秋凉挣扎着,想要从那个身体里爬出来,却发现那个人的手臂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将他稳妥,也不容置疑地按在自己的保护圈里。
这个姿势,在滚下来的全过程保护住了江秋凉,同时也在停下里的瞬间,给那个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以至于,缩在他怀中的江秋凉现在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被放大,穿透到他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