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眠终于望向江秋凉,很温柔,又像是举着□□的猎人对着迷途的小鹿,缱绻着未知的危险和疯狂。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江秋凉移不开视线,他直直盯着凌先眠的眼睛,就像盯着黑洞洞的枪口。
这一次,他是自投罗网的。
“是什么?”
江秋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真是一个愚钝的猎物,明知是陷阱,还是一脚踩了进去。
其实,他是知道答案的。
“我想你活下去,更胜过我自己。”凌先眠说,“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砰!
猎人开枪了。
江秋凉看着自己的心口股股流出了鲜血,也看见凌先眠的心口流出了血。
一样的位置,在一样的时间,流出了同样的血。
它们融合在一起,像是从来不曾分离过。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秋凉机械地重复,突然笑起来,“你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笑着,眼泪从眼眶流出来。
“我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就跟他走了。”江秋凉的尾音哽咽,他抬起眼,眼角潮湿,问凌先眠,“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吗?”
凌先眠握紧了江秋凉的手:“为什么?”
岁月,日历上枯燥的纸张,史书上的一笔,无足轻重的十多年。
在两人的对视之间消融。
江秋凉开口,和十八岁那年一样:“我想见你了。”
是独一无二的你。
不是像你的人,不是比你更好的人,甚至连另一个世界的你都不行。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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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埋了个伏笔,会和后面对应上~
第119章 疯狂玩偶屋
记忆,破碎的记忆。
那些褪去颜色的,灰白的画面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扭曲的玻璃碎片映出了十七岁的江秋凉,也映出了十八岁的凌先眠。
二十九岁的江秋凉被碎片映照出来的浮光吸引, 他在这两张面孔中看见了自己和凌先眠现在的面容,锋利的棱角刮破了他光着的脚, 鲜血淋漓。
他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身体上的疼痛,是活着的证明。对于曾经向往过死亡的人来说,俗世的疼痛不过是栖息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如此的微不足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凌先眠的手加大了力量,那是一种连带着骨头的震颤,连带着灵魂都是酸楚的。
他的眼底有一层薄红, 衬得眼眸更是漆黑, 在那一双永远如死水般沉寂的双眼中, 似乎潜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江秋凉听见了自己灵魂的嘶鸣。
但是他开口, 声调与寻常没有任何的区别:“我知道。”
“我相信你说的牵绊, ”江秋凉说, “因为,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和你。
在幻境之中, 江秋凉看见凌先眠被困住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他的第一反应, 是凌先眠值得比自己更好的人生。
他想要他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即使代替自己的这一份。
拨开了最初重逢之后的困惑、厌恶、恐慌,江秋凉终于在危险的时刻, 窥见了自己真心的冰山一角。
世界上是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但是有些人, 生来就是同一类人。
他们日复一日囚禁在黑暗中, 用华丽的皮囊掩盖住腐朽的灵魂, 当冰冷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的时候,他们会披上虚伪的假面, 在阿谀奉承的谈笑中如鱼得水。
至于人世间的情感,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烂俗到在八点档肥皂剧里反复催人泪下的老套情节,早在父辈的身上得到了验证。或许存在过,但并不长久,真正长久的,不过是与利益挂钩的勾心斗角。
善良是软弱,服从是常态,权力是掉在天花板的肉。
强者会踩着弱者的脊背,脚踏鲜血永登极乐。
这,是他们眼中的现实世界。
江秋凉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他被自己名义上和血缘上的父亲禁锢着,成为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小丑,直到他遇见了凌先眠。
这是丛林中,嗅到同类气息的电光火石。
或许,除了天堂,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和凌先眠一起,下到地狱。
江秋凉看着凌先眠把自己沾了血的手掌贴在脸颊上,自己呕出来的血沾上了凌先眠不染纤尘的脸,凌厉的轮廓染上了肃杀的血腥气,连带着五官都散发出平时没有的戾气。
“疯子。”
江秋凉很轻地笑了一声,笑意仅仅只是停留在唇角,眼中沉淀着更深的情感。
“你离开以后,很多人骂过我是疯子,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接一个,他们的血腥味让我想起你。”凌先眠把脸凑在江秋凉的掌心,像是依偎,或者说,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顺从,“他们的死亡不会让我感觉到半分难过,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缺乏情感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