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是那个外来者没有看见那片衣角,还是故意视而不见。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门口有一条绵长的血痕,一路从大门口蔓延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江秋凉尽量把后背贴在墙壁上,这样脚步声才不至于被人听见,他顺着血痕蔓延的方向一路向前,直到看见血痕消失在了……
血痕消失在了他借宿的那个房间!
门没有关,房间里的烛火还亮着,却一个人也没有。
床上按着一个血掌印,那个长长的手杖随意靠在床边,浴室的门关着,门缝里有光透出来。
江秋凉走到床边,仔细端详那一根手杖。
手杖不是规则的柱状,而像是不规则的树枝,说是树枝也不准确,更像是攀附在树枝上的几条巨蟒。中间有一块没有淋上血雨,应该是那个外来者手握的地方。干净的那一块显出了些许银器随着时间的推移腐烂的色泽,上面精细雕刻反复的图案,江秋凉俯下身,发现手掌上雕刻的赫然是一张张狰狞的人脸。
工匠的雕刻手艺很精妙,人脸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银质牢笼的桎梏,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手掌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宝石,足有成年男子手掌宽。只是血雨粘稠,沾在上面,已经看不出宝石原本的颜色了。
江秋凉正想要擦拭一下顶部的宝石,却听见身后浴室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门要开了!
江秋凉容不得考虑很多,逃到外面显然是来不及了,这个房间的空间有限,他迅速躲进绒布的厚窗帘后面,轻轻拢住自己的屏息。
就在窗帘的动静刚刚停止的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没有水声,也没有脚步声。
江秋凉皱了一下眉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进入这间房间,也根本没有听到一点水声。他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不长,甚至连一个洗手的空隙都没有。
不用水,又进浴室……图什么?
江秋凉后背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初秋的雨水透过玻璃窗已经有了寒意,他的身前是密不透风的布料,空间很狭窄。
“寻找……”一个模糊不清的男声从窗帘外传来,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患有重感冒的病人,“在无边的森林里寻找一片大海……每一棵树都为我指明了方向,风将我推向沙滩,雨水卷裹着我冲向海的正中央。我在喧嚣声中听见了你的名字,翱翔的海鸥告诉我你的方向,我问过了每一片过路的风。你没有归宿,你永远在这里游荡……”
这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又一道白光从窗口闪过,江秋凉感觉自己的后背一下子灼灼的疼,震耳的雷声在空中乍然响起。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
江秋凉竟然产生了这种错觉。
“告诉我,你究竟在找什么……”
如有预感一般,江秋凉轻声靠近窗帘的出口处,他的手指无声握紧了窗帘的边缘,探出了一只眼睛。
在浴室里,那个披着斗篷的背影逐渐靠近镜子,他的身上还在淌血,好像这个血的来源根本不是外面那场暴雨,而是他自身一样。
到最后,江秋凉只能捕捉到光亮的浴室和他斗篷肮脏的一角。
“我和你一起存在,告诉我那片海的方向吧……玛丽,玛丽,玛丽……”
念出三遍那个不能诉诸于口的名字,外来者受到蛊惑一般定在了原地,江秋凉抓紧了布料,他看见又一道白光闪过,那个神秘的外来者居然凭空消失在了镜子前!
江秋凉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这太奇怪了,浴室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满地的血痕和那个手杖,外来者真的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手杖……
江秋凉握住了那根手杖,那个手杖的分量远比纯银打造的要厚重,内里应该有比银密度更高的材质。也不対……这跟手杖的重量好像正在一点点变轻……
变轻!
地上的血渍正在一点点褪去,手杖也正泛出透明的光泽,外来者存在过的痕迹正在被哈代庄园抹杀。
江秋凉握紧了手杖,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手杖上端的宝石——
一片暗红当中,露出了一点晶莹剔透的绿色。
是一整块的绿宝石!
手杖在江秋凉的眼前淡化消失,连带着指尖上的一抹血迹。
江秋凉有一阵恍惚,很多哈代庄园的片段从江秋凉的眼前闪过。从那片茂密的森林、到进入这座哥特式的古堡、喜欢玩捉迷藏的小女孩、镜子里的血腥玛丽、数次濒死的老妇人、瓢泼的血雨、幻境中的梦中婚礼、令人生畏的外来者意料之外的迅速消失……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画面,就像是拼图,可以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