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闪闪的台阶?
江秋凉的视线微一凝滞,台阶上赫然散乱着一双断了根的水晶高跟鞋,这和精致的场景格格不入,让人想起了落荒而逃的灰姑娘卡在台阶上的水晶鞋。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没有注意到它们,包括高台之上的新郎。
新郎背对着江秋凉,栗色的卷发在风中微微起伏。
他没有看向涌入的不速之客,而是凝视着他身前的雕塑。
午后的阳光从玫瑰窗外照射进来,七彩的颜色照在雕塑上,给纯白的雕塑镀上了一层浑然天成的颜料。
雕塑被新郎挡住了大半,江秋凉只能看见一抹艳丽的红光划过雕塑的颈侧,锋利的像是匕首刺破雪白的肌肤,有着触目惊心的美感。
江秋凉的目光不自觉被这座雕塑攫取。
很普通的大理石雕像,雕刻却很精致,连衣服的褶皱都做到了近乎病态的一丝不苟。仿佛下一秒,雕塑里的人就会挣脱时间的桎梏,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少女挽起自己卷曲的长发,凸出的蝴蝶骨微张,整个人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侧着脸,五官轮廓恬静美好,脸颊上却有一道将干未干的泪痕。
这张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会走向我的命运,”声音又一次响起,“就像是走向死亡。”
一个苍白的身影避开人群,踩着鲜红的地毯,走向高台。
纤细的脚踝不堪一握,刺目的红更加衬托出了肤色的白皙,新娘提着自己拖地的雪白长裙,光着脚走向了自己新郎。
她的手指很细,每一根手指上都佩戴着宝石戒指,一晃眼过去堪称光彩夺目。
江秋凉听见了隐藏在乐声和人群喧闹之外的,奇怪的轻响。
那是踩在淤泥上才会有的杂音。
新娘的脚陷在地毯里,她的脚底板血红一片,鲜血顺着她洁白的裙摆一路蔓延而上,身后的花童对她抛出的玫瑰花瓣溅在她的婚纱上,入目尽是淋漓。
人群有片刻的静止,不长的沉默之后,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此刻敲响。
越来越多的尖叫,人们开始挣扎着爬向大门的方向,可是门被锁上了,是美丽的新娘锁上的吗?
有人倒下去了,身体蜷曲着,整张脸因为惊恐而皱成一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这位宾客真的太瘦了,手腕像是老朽的枯木,无助地伸向门的方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的一双瞳孔还有着尚未褪去的水汽,如此清晰地映照出了哈代庄园悚人的一幕——
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更多的活人踩上去,把死人的手指踩扁了。更多的人倒下去了,像是一座形状不太完美的小山,颤巍巍立在距离门不到五米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凹陷着脸颊,一双双手臂对着门的方向,宛若地狱里伸出来的枝蔓。
尖叫,再尖叫,最后才是沉寂。
死一般的寂静。
自始至终,美丽的新娘走在缓步走向高台,她的步伐是如此的优雅,像是时装周的走秀,瘦弱的背脊挺得笔直,露在外面的肌肤比黎明的第一抹光亮还要苍白。
她没有回头。
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却突然开始下大雨。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殷红的液体代替雨水,滑过了哈代庄园干净的玫瑰窗,宛若新婚献礼的红玫瑰花束。
江秋凉坐在长椅上,耳边是《梦中的婚礼》悠扬的旋律。
这么多的宾客受邀而来,没想到最后的见证者居然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新娘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踩上了第一级台阶。她的天鹅颈显现出优美的弧度,小腿形状纤细美好,脚踝浸泡在暗红的光下,五颗脚趾缩起,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血雨一路从上而下,蜿蜒到了正对着高台的玫瑰窗上,把整面玻璃都染红了。
在这样血色的场景中,新郎侧过头,像一个绅士一样,对新娘伸出了手。
新娘笑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层红润。
雪白的手回应了新郎的邀请,乐曲恰在此时抵达尾声。江秋凉坐在座位上,没有一扇窗户、一道门是打开的,他却感觉有一阵风吹过自己的身边,冷飕飕的。
新娘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齿痕。
新郎端起了新娘的手臂,他的五官很模糊,鼻子是希伯来人典型的高耸。他的鼻尖一路从新娘婚纱蓬松的纱制袖口往下,停在了手腕上的咬痕上。
他的鼻翼微微煽动,像是闻到了麋鹿血腥味的狮子。
锋利的牙齿刺穿了薄薄的皮肤,新郎低下头,动作专注认真,新娘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