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想起尘封多年的高中语文阅读理解,试想了一下:“出去的希望,真相大白的渴求,以及毅然赴死的决心?”
唐迟发出了一声轻笑,沉默。
江秋凉问:“不对吗?”
“很对,”唐迟撑起身子,“从正常人的角度,你分析的很对。”
江秋凉发现,隔壁女人咯咯的笑声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笑声回以固定的频率,固定的音量循坏播放,就连呼吸之间的停顿都分毫不差。
就在唐迟一句话说完之后,她的笑声突然停住。
像是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
与此同时,整个酒店瞬间沉入了阴冷的寂静之中。
水声、谈话声、电流声、拖鞋趿拉声,全部都消失了!
让人不安的寂静。
一秒……两秒……三秒……
“用正常人的思维判断,外面那些是人吗?”唐迟的嗓音低沉,流淌在冷光里,恍然让人瞧见了粼粼的波光。
一场大火过后,原本空无一人的酒店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嬉笑怒骂,吵吵嚷嚷,只有被关在303的人,心中充满怨怼计划着一切。
“不是。”江秋凉抬眼,对上唐迟的目光,“他在重复放火那日的景象!”
咔哒……咔哒……咔哒……
好多房门被拧开的声音,楼上,楼下,左边,右边,四面八方,全部都是。
拖鞋、皮鞋、运动鞋、高跟鞋,光着的脚,不约而同踩在了地毯上。
在这一刻,他们都有了同一个方向,向着303房间簇拥了过来。
房间的门把手下沉。
隔壁咯咯笑的女人最先摸到了303,她转动门把手,见门被锁住了,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有人吗?”她问,声音回荡在走廊里,酒店的隔音不好,如在耳边。
“有人吗?”她尝试用手掌拍着门板。
一下,两下,三下……
门把手随着她的询问剧烈颤动。
“有人吗!”她嘶吼了一声,像是耐性终于告罄,开始用力砸门板。
“有人吗?”
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拍门声,询问声,嘶吼声,尖叫声。
太吵了,真的太吵了。
江秋凉听着外面的喧闹,坐在床上,位置不动分毫。
“外面的人快进来了,”唐迟摸了一下口袋,无不遗憾叹了口气,“门板可不结实,最多只能撑五分钟。”
唐迟的动作很寻常,可能只是恐惧之下下意识的反应,江秋凉却觉得他是想要摸烟。
“五分钟还不够?你也太小瞧我了。”
江秋凉站起身,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大瓶剩了大半的酒和一盒火柴。
之前他在翻纱布的时候顺便把整个电视柜翻了个地朝天,还特意拔开瓶塞闻了一下各个玻璃瓶的气味。
江秋凉回头看了唐迟一眼。
“不用管我,”唐迟道,“我有腿,能跑。”
江秋凉将硬皮本抱在怀中,用牙齿咬开松动的瓶塞。
不等浓郁的酒香扩散开,他瓶口朝下,尽数让透明的液体酒洒在房间的窗帘、床、茶几、椅子上,划开了火柴。
星星之火划开了茶色眼底沉寂的平静,在落入地面的瞬间化为燎原之势,在整个房间里迅速炸开,火星迸溅!
火舌卷裹素白的床单,顺着窗帘蜿蜒而上,熏黑了洁白的墙壁,茶几和椅子发出痛苦的嘎吱声,转而被火焰的欢呼声吞灭。
目之所及,是烈火的狂欢。
虚伪的、整洁的、素雅的表象,在一瞬之间被赋予了无上的生命力。
唐迟注视着江秋凉转过身,他的背后是步步逼近的火海,他的手中握着酒瓶,眼中熠熠生辉。
“以前设想过无数次,”他的乌发飘扬,末梢被火光照亮,“今天终于实现了。”
唐迟眼中的阴暗难得随着火舌闪动了一瞬,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是由衷的微笑。
“着火了!着火了!”旅店铃声大作,划破耳膜,门前拥挤吵闹的“人群”顷刻间作鸟兽散,混乱的脚步声砸醒了火光,如同高音前指挥家别出心裁的动作,片刻将剧场的气氛点燃。
江秋凉狠狠将酒瓶摔在了地上,碎片迸溅,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它们去往何方。
因为不论是哪里,都会化为灰烬。
他拧开房门的锁,推门而出,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江秋凉的手腕,带着他往无尽的黑暗中跑去。
风声、喘息声、火焰噼啪声,这些声响化作光明,照亮了他的前路。
走廊的地毯绵软,楼梯一级一级,如同永无尽头,大厅满地都是水晶珠子,每一步却刚好落在了安全的地方。